契约签订仪式完成并且交换好联系方式以后,我与米璇分道而行,说了再见。
此时已来到下午五点,里奈问我有没空见面,我告诉她今天暂有事忙,择日。
事实上,我有空得很。只是心绪过于混乱。
我回到宿舍楼下,骑起我的自行车,准备奔往「堕落街」的白马街一个人喝酒。
谁知刚下大斜坡,就撞见了刚参加完同乡会回来的安飞。
安飞把我拦住,说:“有空吗?搭我去一个地方行吗?”
“什么地方?”我定稳车子。
“「堕落街」。”安飞说。
“那不是巧了吗?”我笑着说,“我正想去喝酒,正愁找不到人呢!”
“哎呀,喝什么酒,天天喝酒,酒有什么好喝的!”安飞义正言辞地说道,“走走走,就别去白马街了,陪我去泰平路。”
“泰平路?”据我所知,那条路总是挤满了不良青年啊,于是我问安飞,“去那里干嘛?”
“我想去刺青。”安飞直截了当地回答。
“什么?刺青?干嘛好端端的去刺青啊?”作为兄弟,我不得不相劝,“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简简单单地不是挺好的吗?更何况,非有必要马上就去?不如先冷静冷静……”
“都什么年代了,你还有这种偏见。”安飞耸了耸肩膀,“当然是有所必要非要去刺的理由了。”
“都什么年代了,你还要去刺真的啊?”我也同样有我十足的理由,“买纹身贴得了,什么时候爱换哪个就换哪个,真没必要受那种疼痛,刺上去,想洗都难。”
“那种玩意能有什么真实感,”安飞用左手扶住我的车头,道,“我要的就是受那种疼痛,你能懂?”
“不太理解。”我坦白表示。
安飞淡淡然笑了一下,继续说:“你是青头仔,你确实不会明白。”
“两者有关联?”我惊愕。
安飞道:“想刺青的人无非两种,一种是纯粹为了放飞展现自我,一种是为了掩饰自我。但无论属于哪种,它都必定是为了区别现在之「我」与过去之「我」。这种里程碑式的过渡,必须要有一个外来的巨大刺激来加深记忆,那就是疼痛,只有痛觉残留,每每回忆才会得到更大的快感。快感,你能懂?”
“理论上,懂了。”我弱弱地说,“那你属于哪一种?”
“两者皆是。”
答了等于没答。
“得得得,”我似乎也无话可说,“那走吧。”
安飞上车。
我载着他晃晃悠悠地走在了路上。
虽然他说的都很有道理,但我认为,还是给多一点时间他思考吧。
骑到东大门还有一段距离,我一直望着道路两边一排排的水杉和桂花树,校园中在这个钟点进进出出的人很多,这些树的下面几乎都有人停留或路过。
想了想,我觉得安飞或许说得对,酒并没有什么好喝的,真不明白自己每每遇上问题了为何总是第一时间会想到这个。
“颜启,你这骑得也太慢了些,要给点劲噢。”安飞在后面忍不住催促。
也是,人那么多,我们这么慢,确实有点显眼包了。
“你真的真的想好了?”我再度向安飞确认刺青的事情。
“走吧!”没想到他心意坚决,“即使往后后悔了,也不会怪你今天陪我一起去的。”
“我没那个意思,我只是……”
“好了,不说了,加点速度,呵呵。”
“那就请抓紧扶稳了。”我说。
是啊,人各有志,不能勉强,那就由他去吧。
快马加鞭来到了「堕落街」,直跨福寿路,越过牌坊广场,穿过德新路,转过白马街,再冲过两条横巷,就来到了泰平路的路口,从外围一路再慢慢地骑车进里面去,整条路的每个角落都站满了形形色色的闲散青年。
这些青年,大多都穿着夸张怪异,他们染头发、穿鼻钉、打耳洞,身上裸露的部分各种千奇百怪的纹身、刺青。
路过他们身边的时候,大多数人的目光里都充斥着无来由的轻蔑与轻浮,真不晓得是不是想靠着这种愚昧的方式去建立起他们想要的所能追求的威慑力。
面对这种场面,我当然是不会怂的,他们越是这样,我就越是觉得他们的内心弱小、可怜至极。
到了其中一家招牌较为破烂名叫「阿鬼纹身」的店楼下后,安飞下车,我把自行车折迭起来,扛在了肩上,然后一起上楼。
在这种地方,要是把车放在楼下,分分钟都可以不见。
“你来过?为什么选这家?”我走上那略显逼仄的楼梯,稍有疑问地问安飞。
“我也是第一次来啊,难不成这种事情也要做市场调查?你看招牌,都烂成那样了,一家店好不好就看年份,如果不靠谱,早就倒闭了,对吧。”安飞说得有条有理。
“可是一般不是熟人介绍比较好吗?如果遇上不良店家
,宰你也拿他没办法吧?还有,倘若因为卫生环境问题,不小心感染上HIV之类的也是得不偿失吧?”这是我的顾虑。
“也不用太小心谨慎,呵呵,”安飞淡定地笑着,“更何况所谓的熟人介绍也未必靠谱,信我的,先上去看看。”
上了一层楼梯以后,没想到右手边的走廊竟然还挺宽阔,我们抬头就看到了「阿鬼纹身」四个大字——造型风格设计偏向于暗黑系列。
店的大门一侧供奉着一个关二爷神龛,神龛前两根特制假蜡烛红火燎燎。
左右推开幕布门帘,我们走了进去。
我把自行车放在了前台旁的一处空置区域,然后再和安飞去询问事宜。
“欢迎光临,两位是需要纹身吗?”前台的小姐姐问着,还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虽然我们看不懂这哈欠的具体意思。
“就我一个人。想做刺青。”安飞回答。
“哦好的,那请问您有预约吗?”小姐姐有礼貌地问。
“没有预约。”安飞把手摊开放在前台桌面上,然后撑着,道,“但如果马上做,可以吗?”
“这个恐怕……”小姐姐有些为难,估计是周六日需要排号的人比较多,但她最后还是想了一下说,“好的,请您稍等,请允许我先问一下。”
接着,她就按对讲机去了。
不一会儿,小姐姐转头对我们说:“唔,刚好8号纹身师那边的下一个客人临时有事来不了了,您们可以先在那边的候客厅坐一下,等她手上的这位客人先做完,可以吗?”
安飞点点头,表示没问题,但他随后问:“那请问您这边的收费如何?”
“是这样的,”小姐姐放下对讲机,说道,“会根据图案的大小、复杂程度以及工艺定不同的价,这边有一个大概的价目表,您可以过目一下。”说完,她就从台面上拿了一张带有塑封面的单子递给安飞。
安飞接过,大致扫了一眼,就把它还给了前台小姐姐。
“相关注意事项,您们也可以查看一下那边墙上的牌子,但其他的或者是具体要求的话,尽好是与您的纹身师当面协商。”小姐姐最后耐心地说。
安飞再次点点头,就和我一起过去候客厅那边坐了。
我左右观察了一下四面的陈设布局和环境,发现确实看起来有点错而不乱的立体感,只是个别角落会显得略有陈旧。
地板还算干净,应该是有专门的人专门打扫过。
再看那墙上的手写牌子,注意事项和保证声明都讲得较为清楚。
但实际情况到底是不是那样,我最终还是奉劝安飞等下进去纹身室之后看明白了再决定。
“我这么说吧,”安飞捋了捋思路对我说,“总而言之呢,它要是不正规的,早被投诉早被封了。请不要忘记,这「堕落街」服务的绝大部分群体都是学生,楼下那些家伙也都是唬人的小虾米罢了。”
“言下之意,不怕有病毒感染的可能?”
“保证声明写得明明白白,工具都是一次性专用,并且全过程纹身师都会戴手套,不用太担心。”
“可这地方总感觉没有大医院的靠谱啊。”
“高手在民间啊兄弟,你想要最好看的刺青,还得从私人方向去找。大医院?呵呵,还是算了吧。”
既然他又这么说了,我只好再次默然不语。
过了大概十五分钟,前台小姐姐走过来对我们说:“好了,8号纹身师已经完成了上一位,两位现在可以进去了。”随即,她用手指了指她右手边的最后一间房表示,「就是那边,请」。
“有劳了。”安飞说了一句之后,就往那边走去。
我也跟在了后面。
敲门进去,看到坐在那里恭候我们的是一位花手花臂花脖子的女人。年纪大约在35岁左右,有着一双邪魅而又疲惫的眼睛。
见我们进来,她立马脸上挂起一个简单的商务性微笑,然后对我们说:“坐。”
“挺难得嚯,还是个女纹身师。”安飞不禁发出感叹。
“请问,两位是谁想做纹身呢?”女纹身师直接忽略掉安飞的感叹,再次商务性地微笑,问我们。
“是他。”我拍了拍安飞的肩膀对女纹身师说。
“好的,那需要做什么样的纹身呢?”女纹身师转而看着安飞。
安飞摇了摇头,道:“刺青就好了,不想要那种五颜六色的纹身。”
“好的,那需要什么样的刺青呢?”
“鲤鱼。”
“鲤鱼?嗯,好的,那请问大概需要刺多大,刺在什么位置呢?”
“全覆盖左后背就可以了。”
“嗯好,明白了。请问有没有自己带过来的图呢?”
“并没有。”
“没有的话,那我这边有一本鲤鱼的手稿图,觉得合适的话,您可以在里面挑一幅。”女纹身师说完,转过椅子,站起身来去后面的架子上搜寻图册。
不过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