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功宴里我喝得太多了,以致于后来不知怎的就一个扑通摔倒在地。
感觉天地旋转,昏昏沉沉,但却不至于完全断片那种,眼前看什么都是花的。
实在难以控制重心的我,在众人的帮助下终于站了起来。
是时候临近散场了,明芮和练微去买单,花野一个肩膀扛着我的右半身,里奈则在我的身体左边用力地支撑住我。
女生就是女生,力气太有限了,看她吃力的样子,我只好用我仅存的意念把身体的绝大部分重量往花野那边倾斜。
“不能喝,还喝那么多呢。”里奈在我的臂弯之下,一手架着我,一手环住我的腰。
在这个充斥着酒味烟味冰鲜味的几近封闭的空间里,我低头忽然嗅到来自她身上的淡淡的一抹发香味,极难想象,这香味是如何穿透过层层浑浊深厚的空气墙而传递到我的鼻子之内的。
我大概其实没有特别大的理由非要喝那么多,但好像也没有特别大的理由停下来说我不想喝了。酒的份量是在不知不觉间就上去了的,那感受就像喉咙无尽干涸,怎么用水灌都灌不好。
「无聊」也许就是这么一回事。
但仅仅是因为「无聊」才喝那么多的吗?好像又不是。总之这酒醉得莫名其妙的。
等我们走回到东门门口的时候,风吹过来,我打了个颤抖。并非是那种因为冷而打出来的寒噤,而是突如其来的对皮肤刺激的痕痒感。
我说我想一个人走,不要搀扶了。
他们只好放开我。
是实在的,清醒了一下确实还能走。没到那丢死人的程度。
一路走回去,他们都在我身后跟着我,生怕我再次跌倒。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才是队长呢。
走回到宿舍,我倒头就睡。
不知过了多久,半梦半醒间,我隐约听到有人在整理一号床铺……
然后继续睡,直至天亮。
等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一号床终于有人用了,那床铺得还算整齐,但也极其简约,但主人不见踪影。
再抬头看了一眼还在呼呼大睡的帅阳,我起身去洗澡,穿过洗脸池我发现架子上多了一支新的绿色牙刷和一条纯灰色的毛巾——除了小小的logo什么图案都没有。
打开淋浴花洒,我脑海中想起了一条大鱼。
那大鱼有别于《大鱼海棠》中的大鱼,更与各种惊悚片中残暴的形象相去甚远,而是一条真实的搁浅在沙滩上的庞然巨物,这来自深海的庞然巨物竟与淡水中的鲤鱼极其相似,甚至可以说除了体型之外毫无差别。
人类的认识多么渺小啊,在巨物面前往往感到幽深恐怖。任何再微小的生灵或器官,一旦放大到无可比拟的程度,就会使人毛骨悚然。
我不能想象,这条足以抵过我身体大小万倍的大鱼,是怎么搁浅上来的。我站在它的面前,犹如一只佝偻的蚂蚁。
冲洗完毕,穿好衣服,我从卫生间出来。
看到了刚好刷牙洗脸的太行宇。
“昨晚来了一位新舍友,叫安飞。”太行宇迭了迭手中的毛巾说。
“哦,帅吗?”我开玩笑说道。
“个人觉得和我一样,相貌平平,哈哈哈!”太行宇也学会了不客气。
“莫非和您一样,也戴眼镜?”我继续好奇。
“那倒不是。”太行宇把毛巾挂好,转头对我说,“虽说定义上不属于帅哥那一类,个子也不算很高,但很有气场啊,跟他说话的时候我都感觉有不小的压迫感,整个人成熟稳重,表面波澜不惊,举止落落大方,真是活活不像一个普通大学新生的样子,而是久经磨练过的那种强韧坚定。”
“还有这样的人?”我表示迫不及待想看一下庐山真面目。
“真有这样的人。”太行宇把眼镜重新戴好,“难怪不用参加新生军训,呵呵!”
“真是因为这种原因而不用参加新生军训的?”我挤出牙膏,准备刷牙,“那也太牵强了吧。”
“开玩笑的,事实上我也不知道。呵呵。”太行宇说完就走开了。
一定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特殊到完全可以不用参加军训。我想。
「压迫感」?太行宇刚刚说他有「压迫感」,那么来自这安飞身上的「压迫感」和来自那大鱼身上的「压迫感」两者相之比较又是如何呢?谁更胜一筹呢?
我把牙刷伸进嘴里,使劲地刷了起来……
早8点有一堂法理学课,接着后面到12点陆续都有别的课。
刷完牙,我赶紧把帅阳叫醒。
这家伙这才大半个月,就已经跟宿管阿姨混得老熟了,昨晚都不知道几点回的来。
想必宿管阿姨年轻时也是个恋爱脑,对帅哥毫无抵抗力,这帅阳总是给阿姨带好吃好喝的,嘴巴也甜得跟蜜糖似的,一口一个靓姐阿姨大美丽,把她哄得是心花怒放神魂颠倒。
“几点啦?”帅阳迷迷糊糊就去床头摸自己的手机。
“快七点了。”我告诉他。
“那就等七点吧。”帅阳又闭上眼睛继续睡。
我很怀疑这小子从来就不调闹钟,这都快将近二十天了,我都没听到他有闹铃响过。
穿好裤子,穿好鞋子,我说:“七点了,帅阳。”
然后坐在床边等他。
“今天几号楼啊?远不远?”他垂死挣扎了一下,接着坐起身问,“上什么课?”
“法理、法律史、刑事诉讼、法律英语,9号11号楼。”我一边说着一边抽出这四本书,放进我的背包。
“好,这就起来。”帅阳掀开被子,穿着一条四角裤衩,走下两格爬梯就跳了下来。
“咚”的一声,他身体直直地站在了地板之上,就差没来一句,「看,我帅吧?」。
坐在电脑桌前,我以为他要准备穿裤子了,谁知他转头就点起了一根烟。
这时我才注意到,太行宇早走掉了。宿舍里就剩我们两个。
“颜启!”门外有人敲门。
打开门,看了看,是宫途。
“诶?”我倒是喜闻乐见,他居然来找我。
按道理,当时我们第一次接触,他和储柠她们是冲着帅阳而来的,现在反倒是门外喊我名字不喊帅阳,而且平日他也从来不冒昧串门过来找我们,今天是怎么了。且看他怎么说。
“搞好没有?一起去吃早餐上课呀。”宫途开心地说。
“哦,还没,在等他。”说完,我指了指还在抽烟的帅阳。
“那行,我等你们。”宫途继续笑着,“那我可以先进去坐坐吗?”
“请便。”我把他请进了宿舍,然后拉了一张凳子给他坐。
宫途和帅阳互相打了一声招呼,帅阳这就熄灭烟头洗漱去了。
“有什么特别的事?”我加以试探地问宫途。
“哪有什么特别的事。”宫途食指刮了刮自己右眼的眉毛,像是在抓痒,又像是下意识不经意的小动作,随后又笑笑说,“约同班同学一起去上课不正常吗?哈哈!”
“正常。”我嘴里嗯了一下,表示,确实正常。
结果接下来的时间他也没跟我聊什么有关痛痒的东西,要么说“好像来新同学了啊”“你的枕头原来是这个颜色”,要么就说“等下去「穗香苑」吃吧”“幸好9号楼离宿舍楼不是特别远”。
当然,我也不知道什么样的话题才算是有关痛痒的话题,也许正如他所说,这确实是正常同学间的正常对话。
“好了,走吧!”帅阳全副武装完毕之后,朝我们喊了一声。
三人就此出发。
到了「穗香苑」,我们每人点了一碗肉粥,外加鸡蛋(帅阳点了两个)。
吃的时候我问帅阳:“你有见过那个安飞吗?”
“哪个安菲?”帅阳思考了一阵,“没听过有这个名字的女孩子。”接着继续扒粥。
“女孩子你个屁啊。”我真是想笑,“莫非除了女孩子,你脑子里就没别的东西了吗?我说的是新来的舍友,安飞。他,你见过了吗?”
“噢你说的是他啊!见过,也没见过。”帅阳一口咬下一个剥开的鸡蛋。
“所以到底是见过还是没见过呢?”我快无语了。
帅阳往嘴里送了一口粥,吞下,才慢慢地说:“昨晚我回来的时候他都睡了,只看到身体,没看清样子咯。不用那么好奇,等一下上课就可以知道长什么样了。”
“昨晚我倒是看到有个新面孔上楼,不知道是不是他。”宫途插话道。
“噢?”我转头看向他。
“行李箱都没有,就背了一个很大的单肩帆布包,我还以为是哪位到处上门做销售生意的师兄呢。”宫途把小勺子放下,两只手比划了一下,表示帆布包「大概有这么大」。
看来,描述的对象八九不离十应该就是安飞了。
“真是神秘的家伙。”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