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江藻又回家一趟,带着江母去把头发染了。
一辈子没怎么漂亮过的江母本来还半推半就着,但做了发型,换上新衣服,对着镜子笑得像个小姑娘。
江母还没怎么样呢,江藻转头看到江潼,一脸稚气的大男孩眼圈都红了。
江藻没笑话他,揉揉他的头发,大男孩眼圈更红了。
周一如期而至,江藻吃过早饭在预备铃前两分钟进了办公室,迎面就是一张笑脸:“你就是新来的江老师吧?”
长相温柔的女性笑起来很亲切,江藻在她微微隆起的腹部扫了一眼,了然了她的身份,十九班的英语老师夏薇,上周因为保胎请假没来,这周复岗了。
对方客气,江藻也不会吝惜友善,微笑道:“我是江藻,你好,你是夏老师吧?”
“对。”夏薇点头,“以后我们就一起共事了,还请你多多指教。”
江藻握住她伸来的手:“也请你多多指教。”
说完这个,夏薇摸上腹部,似有话想说,但又不知如何开口。
江藻看在眼里,笑了下,问:“夏老师的孕期多久了?”
“五个月。”夏薇很感激,说着话题往下说,“我这之后可能需要经常去医院做检查,不过我会尽量约在周末,不影响正常上班。但如果有意外情况,还希望江老师能够多多体谅。”
江藻当然能够体谅:“没事,关键时期,重点保护对象嘛,没问题的。”
“真是太感谢你了,江老师。”夏薇话音刚落,预备铃响了,她拢了拢头发,“是我的英语早读,我先去班上了。”
江藻从门口让开,“请。”
夏薇对他笑笑,抱着课本走了。
江藻回去慢悠悠泡了杯茶,坐到座位上开始写教案,他的课是第三节,应该还来得及。
但写了两个字,他放下笔,起身往外走。
他准备去教室那转一圈,夏老师毕竟是个孕妇,出于人道主义关怀,他得多注意下,万一她被班上学生气得动了胎气,他也好第一时间送她去医院。
江藻到了教室外,还没走近,震天的喧嚣先灌了他一耳朵,他皱眉,哪怕不是孕妇,这个音量也太不友好了。
可下一秒,他听到一个女声扯着嗓子在喊:“都安静,安静!”
是宋妗彤的声音。
吵闹声小了点,江藻也走近了,他看到宋妗彤叉着腰站在讲台上,气势汹汹地骂:“干什么,不知道孕妇很脆弱的吗,把夏老师肚子里的小宝宝吓到怎么办!”
一群男生被她训得低了头,有人辩解:“我们只是想关心一下夏老师,听说她差点流产。”
“那也不能这么激动啊,刚刚差点把她推倒。”宋妗彤嘀咕着,转头对夏薇说,“老师,你身体怎么样嘛?”
夏薇还是笑得温柔:“我很好,这不是来上班了嘛。”
底下有人问:“小宝宝好不好?”
“也很好。”夏薇笑着说,“知道有这么多哥哥姐姐在期待,小宝宝也很想早点出来呢。”
“是男孩还是女孩?”
“还不知道呢,要等出生才知道。”
“什么时候才出生?”
“预产期是一月底,到时候你们放寒假,可以过来看小宝宝呀。”
班上一片欢呼。
江藻转身走了。
回到办公室,孟秋榆在对他笑。
“怎么了?”江藻问。
孟秋榆说:“其实你不用太担心,那群孩子挺喜欢夏老师的,不会对她怎么样。”
想法被看破,江藻只是不自然了一下,便镇定下来:“哦?”
“夏老师对他们也挺好的,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真心换真心。”孟秋榆感慨,“双向奔赴吧。”
江藻注意到他脸上的失落,却没说什么,只是点点头:“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他回到座位,继续写教案。
半个上午很快过去,经过一个大课间之后,第三节课的铃声打响。
江藻艰难地从座位上起来,不情不愿地夹着课本教案往教室去。
“起立。”江潼在他进教室后喊。
“老——师——好——”
稀稀拉拉的回应,但也只是停留在口头,站起来的人就没几个。
江藻不在意这些:“请坐。”
他翻开课本:“把书翻开,我们来上第一课,之前让你们预习——”
教室外凌乱的脚步声打断他的话,江藻皱着眉看陈向东领了一群人出现在教室门口,一个个大腹便便的很符合刻板印象里的领导模样,唯一格格不入的是一身清贵气质的容静丞。
陈向东对江藻解释:“江老师,你进学校的时候没有经过考核,今天几位校领导亲自来听你一节公开课,你可要好好表现啊。”
江藻垂眼:“我没有接到公开课的通知。”
陈向东笑着说:“突击检查嘛,提前通知了还怎么突击。你不要紧张,正常发挥就好。”
江藻沉默一下,点头:“好吧。”
陈向东洋洋得意地看他一眼,然后转身对校领导说:“各位领导,请进吧。”
校领导本是站在门口的,前面被挡住看得不太分明,进了教室之后才发现,才刚上课,教室里已经趴倒一大片的学生了。
听课生涯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气氛一时非常尴尬。
一声轻笑,男人愉悦的声音响起:“怎么不走了?”
年级主任一脑门的汗,虽然做好了十九班出各种状况的心理准备,但看到这么自然不做作的画面,难免还是觉得难堪,这可是在最大boss面前啊,多丢人!
容静丞越众而出,视线在教室里扫了一眼,笑了笑:“今天天气不冷不热,挺适合睡觉的。”
他往后面走,经过一张桌子的时候抬手在上面敲了敲:“起床了。”
那人睡眼惺忪地抬头,看到来人睁大眼睛,连忙去捅同桌。
就这么一捅二,二捅三,一圈捅下来,人差不多都醒了,而听课团也趁这个时间在后面坐下了。
江藻站回讲台:“请同学们把书打开,今天我们来上第一课。”
陈向东觉得这是自己听过的最煎熬的一节公开课,这是上课吗?这完全是照本宣科!
哪有老师上课头都不抬,完完全全照着教案念的,这也就算了,课堂上一点互动也没有,甚至眼神交流都没,哪怕江老师从未执过教,但没上过学吗?他老师当年是这么教的吗?!
陈向东对江藻并不抱希望,甚至还很厌恶,不然他也不会撺掇领导来听课了,他就是抱着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出丑,给他一点教训的念头来的,可对方真的如他所愿搞得一团糟,他又难受了。
他执教十来年,一直在语文教学上深耕,他的专业就不允许这么烂的教学出现在课堂上。
误人子弟,愧为人师!
陈向东重重地在听课本上画了个叉。
其他人也挺坐立难安,他们虽然不是语文专业,无法从专业性上进行评价,但其他方面还是有发言权的。
你照本宣科也就算了,可是从头到尾声调都不带换,跟催眠似的,没看学生又哗啦啦睡下一大片了吗?你都不管课堂纪律吗?不是安静就叫纪律啊,虽然十九班的学生是难管了点,但你意思意思管一管,也算你尽力了啊!
唯一泰然自若的是容静丞,他嘴角含笑地看着讲台,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转着笔,看起来对这堂课很满意。
陈向东忍了又忍,终是忍无可忍,哪怕对着的是这群垃圾,也不能输出这么低质量的教学!
“课文的作者,是我国近代史上的文学大家,他的生平……”
江藻捧着教案本一个字一个字地念着,最后面有人哗一下站起来,他抬头看过去:“陈老师,你有什么事吗?”
陈向东的脸色很难看,他的声音很沉:“江老师,这就是你的教学方式吗?”
江藻诧异地看他一眼,才回答:“是。有什么问题吗?”
理直气壮的回答让陈向东的脸更黑了,是?有什么问题?
问题可大了!
“江老师。”陈向东沉着声音,“身为一名教师,就算你的能力不足,也可以用态度弥补。可你的教学态度,是不是太敷衍了?”
他这话算是说出了听课团的心声,他们是更高级别的领导,自恃身份,很多话不方便直说,由陈老师这个学科教研组长来说更妥帖,更何况,这里还坐着个态度不明的大神,更是谁都不想当那个出头鸟。
陈向东的话掷地有声,在安静的教室里分外响亮,不少昏昏欲睡的学生都被吵醒,立刻来了精神,他们饶有兴致地看着,表情期待的恨不得他们立刻打起来。
江藻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遭了一通指责,没有半分动摇,只是他的微笑里多了几分困惑:“我的态度敷衍吗?”
陈向东一口老血差点呕出来,这小子其他地方不行,脸皮是真厚啊,所有人都看到的事实他还好意思反问!
陈向东握紧拳头,既然你敢问,那他就敢说了!
“江老师,教师是创造性的职业,或许可以有所参考,但一味的照本宣科,是绝对行不通的。”陈向东说起自己这么多年的钻研,是理直气壮,“要根据学生的特性、课堂气氛,结合教师自身的思考,在课堂上随机应变,这才是一个好教师应该具备的素质。你认为你做到这些了吗?”
此话一出,听课团都想给他鼓掌了,虽然只有数语,但却是非常振聋发聩的一段发言,一个好教师,就是应该具备这些素质!
江藻看着底下,没有说话。
陈向东有了一种占上风的优越感,看他这次还能说出什么歪理。
一片静默中,愉悦的轻笑适时响起:“这些,江老师不是都做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