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前。
王海并没有去所谓的放虎符的地方,而是直接去了凤仪宫。
天色阴沉,秋风带着寒凉,那乌蒙蒙的厚云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象。
碧桃急匆匆走来,在叶云锦耳边低声道:
“娘娘,谢府来人说,谢二娘子去了。”
叶云锦紧紧捏着自己的袖子,杵在门口看着厚厚的云,眸底暗淡。
谢去病是她留给自己最后的稻草。
现在,她去了。
她觉得自己的心停了一下,就像是跟着谢去病去了一样,脑海空白,心神恍惚。
还有半个月不到的时日,便可以成婚,也许她就能够躲掉一劫。
可是,她去了。
她莫名地想哭,可是心里闷沉沉的,嗓子里也发不出声音。
“罢了,去紫宸殿看看陛下吧。”
不知为何,她今日一整日都心神不宁,总是记挂着齐川。
然而,还未走出去两步,便在台阶上栽了一个趔趄。
还未站稳身子,便看到王海猫着腰匆匆跑到他身边,将她扶了一把,紧接着用一股力道带着她往前走。
“皇后娘娘,奴才奉陛下之命,现在带您出宫去。”王海压低声音,说的话仅仅二人能听到。
“娘娘将碧桃姑娘也一并带上。”
叶云锦也来不及多想,只是对着宫里人吩咐了一句自己有些急事,离开片刻,只要碧桃跟着就行。
语罢,匆匆跟着王海走。
王海带着她走的是一条小道,这小道叶云锦竟然从未见过,周围也是一个宫人都没有。
沿着七拐八弯的小道约莫走了半柱香的时间,便看到那小道尽头停着一辆十分朴素的马车。
王海匆匆扶着叶云锦上了马车,紧接着又扶了碧桃一把,待两人进去之后,自己立刻坐在前头,拿着马鞭驱赶,马疾驰而去。
叶云锦心中十分惶恐,瞧着两边红漆宫墙逐渐向后倒去,她这心里却是有股惆怅。
纵然王海自始至终胖的话一句也没说,她心中也有八分知道发生了什么,知道意味着什么。
齐川这是要将她送出宫去。
可她还是担心齐川的情况,他现在到底如何了?
“王公公……”
话还未落,只听王海语速极快地说着,
“眼下正是要紧的时候,陛下吩咐了,务必要将娘娘平安送出去,所以娘娘若是有别的事情,就当没说。”
“宫外的一切陛下早就已经安排好,路引和新的身份陛下也安排好了,日后娘娘出了宫,就可以改头换面的换个身份活着,陛下还交代了,一定要让娘娘高高兴兴的活着。”
“陛下担心叶家人的安危,早在这之前,就将叶家上下全都送去并州了,五皇子也六公主也秘密送走,此刻应该是已经安全。”
想不到,他竟然将一切都安排好了。
叶云锦心中百般不是滋味。
“方才太子殿下去了紫宸殿,陛下身子这几日很不好,怕是没多少时间了,也不知今日能不能撑得过去。”
马蹄声疾驰,王海说的每一句话,她都听得真真切切。
她知道齐川身子很是不好,可是听到那句也不知今日能不能撑得过去时,心还是狠狠刺痛了一下。
“噔——噔——”
沉闷的丧钟声响起。
意味着,齐川去了。
叶云锦只感觉心头一沉,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攥住一般,她不可思议地朝着窗外看过去。
脑海中已经上演了无数遍听到这丧钟时的模样,可是眼下,却只是愣愣的,麻木的,不知所措的。
她知道他会走,可是没想到,竟然走得这么急。
无端的,有滚烫的泪珠从脸颊滑落,落在她的衣袖上,将那淡粉色的衣袖印成了桃红。
他是个很好很好的皇帝,也是个很好很好的夫君。
两辈子入宫,都并非她所愿,这宫里就像是一座牢笼一般,先是囚死了她的姐姐,如今又要囚死她了。
可是因为齐川待她的好,让她觉得这宫里也是有几分人情在的,待着好似也没有那么孤寂。
就算是这样相夫教子一生,也好。
毕竟,他是个极好的丈夫,他待她很好。
如今他去了,她的天,她在这宫里唯一的一丝挂念也跟着去了。
丈夫逝世,她理应守着灵堂,送他一程。
可她如今却像是无主的鸟儿一般,只能苟延残喘,急急逃出宫去活命。
王海在听到钟声时,手底下顿了一下。
不过只是一瞬的功夫,他便又立刻恢复如初,大力地用马鞭抽着马屁,加速出宫的进程。
陛下到底是没能拖住太子,如今尚未出宫,可千万要在太子发现之前出去,否则这一切可就功亏一篑了。
他如何跟逝去的陛下交代啊!
——
“吁——”
眼见就要出了那狭窄的南宫门,忽然间,一道深黑色的身影立在宫门前,王
海连忙扯住缰绳,马前蹄离地,缓和停下。
“你这阉贼,当真是好大的胆子。”
齐修言立在那宫门口,一只手背在身后,周身遍布阴鸷。
他轻微勾了一下手指,便立刻有护卫上前将王海缉拿,踢了他的膝弯一脚迫使他跪在地上。
叶云锦听到这声音,几乎是控制不住地打颤,手脚僵硬,心里的弦紧紧绷着,忘了动作。
“母后,这父皇才刚驾崩,您便这般着急离宫,怕是不妥吧?”
说着,那个声音朝着马车这边靠近。
叶云锦咬着下唇,脸色发白,想发出声音,可却失了声。
“母后,您这是要去哪啊?”
“太子殿下,皇后娘娘出宫乃至奉了陛下遗诏,还请太子殿下高抬贵手,放娘娘出行。”王海在一旁磕着头求情。
“哦,是吗,遗诏在哪?”他饶有兴致地朝着王海看过去,眸子却藏着暗沉和妒忌,仿佛下一刻,整个人就会被点燃。
王海低着头,未敢看他的神色,只是将怀里揣着的圣旨掏了出来,双手递上。
齐修言慢悠悠接过圣旨,垂眸扫了一下。
下一瞬,手上的青筋暴起,显得狰狞可怖,浑身燃烧的怒气更是让他宛如厉鬼一般骇人,“你这死奴才,竟敢假传圣旨,该当何罪!”
“撕拉”一声,手中的圣旨被他撕成了两半。
听着那声音,叶云锦脸色更加惨白,无端的想起上辈子那些日夜,齐修言就是这样撕碎她的衣裳,撕碎她的尊严的。
“殿下息怒,奴才这圣旨是陛下亲手写的,还望殿下明鉴。”
齐川没有再管跪在地上的王海,而是阴鸷的目光放在马车的车帘上。
“母后,您不出来解释两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