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面十分混乱,足有几分钟的时间里都是杂乱的提问声和晃眼的闪光灯,却没给吕恒任何回答的机会。而这些媒体的问题也越来越离谱,后来甚至有了些声讨谴责的味道。吕恒卖了一会笑,有些忍无可忍,伸出双手示意所有人安静,自己有话要说。
提问声逐渐弱下来,吕恒才得以张口:“关于你们所说的各种案件,警方正在努力调查处理,但具体细节无可奉告。因为你们媒体在对民众公开报道的同时,也是在提醒犯罪嫌疑人,妨碍警方的办案进程。等到案件告一段落的时候,警方自然会把真相公之于众。我们警方会尽最大努力保护香港公民的…”
不等吕恒说完,媒体再一次发难“我认为民众作为纳税人有权知道警方是否能够为大家提供安全保障,请你正面回答,为什么三合会性质得活动依旧如此猖獗,直至今日也毫无进展?”
吕恒叹了口气,大声得吼道:“我知道你们媒体想要干嘛,曝光度,话题性,收视率,报纸购买率…不管我们说什么你们原本要怎么写还是会怎么写!不如这样,你们去楼上问问好了!你们作为媒体应该知道这家夜总会是什么人开的,他说的话好像比我们警方更有公信力是吧?”
此话一出,里三圈外三圈的媒体人们瞬间安静了下来,吕恒回头扫视了一圈,指着正在安排小弟疏散人群的斩华继续说:“或者问问他啊,你们也该认识的,和记有名的大底,前双花红棍,陈奕华斩华!有头有脸的大哥!你们如果能让民众站出来指认他犯罪,或者你们自己敢站出来指认他从事三合会活动,我马上就带他回警局,让你们全程跟踪报道!”
这次所有人都鸦雀无声,甚至有几个摄影师已经开始处理刚刚的胶片了。吕恒冷笑一声,不满的说:“呵?怎么了?不敢啊?怕电视台被砸啊?怕报社被烧啊?怕丢工作没饭吃啊?怕全家倒霉啊?我们警方每天都有可能被人出暗花干掉!每天都有可能下班回家发现全家失踪!正义使者,把真相公之于众,省省吧!回去把影像处理掉,改改稿子,吃完夜宵好好睡一觉吧!”
斩华闻声回望吕恒一眼,又扫视了一圈媒体的人,一句话都没有说。方才还义愤填膺的记者们就立马各自散去,狼狈之态说是四散而逃也不为过。吕恒和手下相视而笑,对斩华说:“告诉你大哥窝在深水埗当话事人屈才了!不如去竞选港督好了!我一定会投他神圣一票!”
斩华没有言语,面无表情的目送吕恒一行人离开,驱散了人群,回到夜总会包房。鬼马财正面色凝重的抽着烟,斩华有很久没见过他如此专注的去盘算什么了。他不知道吕恒究竟给鬼马财看了什么,但他非常笃定,能让自己大哥这般深思熟虑的一定是大事。
沉默了一阵,鬼马财终于开口说话:“阿华,叫阿九过来。你去弄部新的大哥大,然后去我保险箱拿三十万现金,再找三队兄弟,每队三个人,其中两队各要一个同我差不多身材的,穿西装打领带梳我一样的发型。再多找两辆车,一辆后门等,一辆装好家伙街尾停车场等,叫司机把我的车停在正门。还有,找身便装给我。”
斩华出门做事,少时,天九就到了夜总会,与鬼马财两个人在包房里呆了很久。直到斩华安排好了所有事,鬼马财洗了洗头发脱掉西服换上便装,开始发号施令:“叫店里的服务生们换衣服准备下班,阿九,你带一队人从正门走,跟店里下班的人一起出门,动作要快,进车门就开车,去油尖旺兜风,绕遍大全所有场子。他们离开五分钟之后阿华你带一队人从后门走,慢慢开,去酒楼,进门就不要露脸了,如果有人进去查牌叫他们拿文件出来,拿不出来就拦在外面。剩下那队人等一会跟我走,分散开,街尾停车场集合。叫服务生们离开的时候都从阿九车后面走,拦住后面所有车。”
布置好一切,所有人按部就班执行。鬼马财混在服务生的人群中,边走边观望。夜里十一点多,街上车流并不大,天九一队人才出发没多久,不远处就有一辆车跃跃欲试,却被穿过横路的服务生们拦了下来。鬼马财远远望见车里一男一女拿起对讲机,他自己则淡然的朝街尾停车场漫步。
上了车,鬼马财一行四个人直奔阿浔住处。下车时,他叫三个小弟每人拿一把家伙,并让他们明晃晃握在手里,能多显眼就多显眼。一路招摇到了阿浔门口,鬼马财敲响了门:“你是要等我把门撬开呢?还是自己打开呢?”
寂静了片刻,阿浔最终还是把门打开了。看着门口三个人手中都拿着砍刀,阿浔本能得要关门,却还是被人一把将门撞开。
“行了,把刀收起来吧。”鬼马财跟在最后进了屋子,可没有把门关上,而是坐在椅子上点起一根雪茄不慌不忙的朝门外喊:“进来吧,我不是要找她,是要找你的。”
果然,门口缓缓走进来一个人,是疚仔。疚仔很警惕,右手放在身后,显然也拿着什么家伙。除了鬼马财,屋子里的所有人都没有料到眼前这一幕。
鬼马财从挎包里拿出三十万现金跟大哥大放在桌子上,和疚仔说:“不用那么紧张,我没有恶意,也不会动手。我不这样,你哪肯露脸啊?这是三十万,除了我上次答应你的,剩下是新的定金。”
疚仔关上了房门,扫视了一圈,见阿浔无恙,柜门开着半边,里面空空如也,床下还露出皮箱一脚。放下手中的竹签,上前拿了桌上的钱,交到阿浔手里,与鬼马财谈起条件:“我给你做事,钱我不要,没关系,你要让她离开。”
鬼马财摇了摇头,看着阿浔说:“你哪也去不了,大全和火勇马上又要开打了,这次谁输了谁就会死。你出了深水埗没人会保你,你喜欢当活靶子我不拦着你。难民营暴动,水警全副武装,偷渡回大陆更是想都别想。你要是愿意接受政府处理,被遣送回去,我是无所谓。”然后转向疚仔继续说:“你帮我做事,我保你们周全,该给你们的钱,我一毛都不会少。我林殊财说到做到,你也希望她安安稳稳,没事发生,对么?”
疚仔看着阿浔,等待着她的回答。可阿浔的计划再次被现实扑灭,一屁股坐在床上没有了主意,只能眼泪汪汪的望着被无端卷入其中的疚仔。疚仔咬了咬牙,再次试图让鬼马财加码:“你的人,保护她,我,帮你杀人。”
然而鬼马财仍旧摇头:“我叫人大张旗鼓的来保护她,就是告诉其他人她在这。你比较希望谁先来找她?警察?还是社团?我能保证,没有任何一个社团敢大张旗鼓的进深水埗抓人,就算她被发现了,我不点头也没人可以把她带走。你们有任何需要,找我,或者找阿华跟阿九我都会尽量满足你们。你们两个自己看着办吧。”
说罢,鬼马财熄灭雪茄,召唤小弟离开。疚仔忙追问:“这次杀谁?”
鬼马财边走边说:“这几天阿九会给桌上的大哥大打电话联系你,事成之后我会再给你五十万。”
鬼马财一行人离开,疚仔拿起桌上的电话,回头看了看阿浔,他不想让她裹挟其中,所以也要离开。可阿浔却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几乎是用祈求的语气问:“你能不能不要走…我好害怕…我现在只有你能相信,我知道你不会害我。”
如同阿浔第一次拉着他的手一样,昏黄的灯光打在她侧脸,半明半暗,疚仔无法拒绝她。阿浔躺在他肩膀上,疚仔还是慌乱的一动也不敢动。她张嘴问他:“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就因为那半份饭?”
疚仔吞吞吐吐很久不知要怎么说,只能磕磕绊绊的回答:“我希望…你…好好活着。”
阿浔苦笑了一声,又问:“那你的真名叫什么?”
“疚仔…很小的时候…被抓走…训练…杀伙伴…杀狼…才能吃饭。我没有名字…只有号码。”疚仔说起时面无表情,就像是在聊家常,在说故事,平静的甚至有些吓人。
阿浔惊愕了一阵,接着问:“那…你怎么会来香港的?”
“基地被袭击…都死了…我逃走了,找不到家。婆婆收留我,让我吃饭,给我地方住。后来村子也被袭击了,婆婆死了,叫大伯带我和弟弟走。在海上,大伯和弟弟也死了…”疚仔没有继续说下去,阿浔也没再追问,紧紧贴在他胸口,把脸埋进他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