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9年3月,老美的《商业周刊》封面,刊登了一张自由女神像泪流满面的照片,”
江山手里的筷子在空中比划了几下:“封面的标题更吓人‘美-国的衰落’,此文一出黄金应声大涨……”
此时此刻,原本待在“和平饭店”的一伙人,已经坐进了城隍庙的南翔馒头店里。
高高的一摞蒸笼屉码在方桌上,热雾中裹着勾人的香气儿。
“来来来,”
江山和陈佩丝,一个倒香醋、一个添姜丝。
“二位别光顾着看呀,”江山笑着招呼道:“赶紧尝尝咱们浦东的小笼包。”
“嗯,”黄沾深深吸了一口:“闻着就香。”
“那是,”江山表示:“打同治年间就起家的餐馆,不好吃早关张了。”
“咱们今天是来早了,“陈佩丝想起了江山第一次领他来这的情景:“不然少说也得等上一个小时。”
林燕妮没说话,小口小口的尝着小笼包。
时不时,就笑着对江山点点头。
黄沾也吃得特欢。
但他更在意的,则是江山嘴里的话茬。
同样,经过身边三位小资的不断辅导,陈佩丝同志也逐渐对股市这一新事物了解一二了。
“到了8月,《商业周刊》又刊登了‘股市已死’的文章,”
江山边吃边说:“11月,伊琅的米国使馆又给人连锅端了,等到年底苏阿战争爆发的时候,黄金已经涨得不成样了。”
打1979年3月开始,黄金由缓慢上涨变全力冲刺。
“从240元美元每盎司,快速跃升突破500大关,”
江山将一只包子丢进了醋碟:“到了今年1月就更疯狂了,直接顶穿了800大关。”
“江山啊,”黄沾感觉自己已经听出了点意思:“你不会是想让我追黄金吧?”
“千万别,”江山立刻否定:“这么高的位置你还敢追?加速见顶加速见顶,一旦加速必将见顶。”
后世总结的行话,在后世是屁话。
但在尚未总结的现在,还是非常奏效的。
从下个月也就是1980年2月份开始,黄金将一路滑落,进入漫长又熬人的盘整期。
“那你的意思是……?”黄沾有点糊涂了。
黄金这段时间过得怎么样,他们都略知一二。
但周围的朋友和他一样,聊的时候都眉飞色舞,买的时候却无一出手。
就这么眼睁睁的瞧着金价一路疯涨。
哪怕略有回掉,也不敢贸然上车。
生怕自己一個不小心就变成了接盘大瞎。
“其实跟黄金比起来,白银的涨势更加耀眼,”
小馄饨、锅贴一一上桌后,江山嘴里的故事才开始进入正题:“听说过米国的亨特家族吗?”
分坐在方桌三面的三位,同时摇了摇头。
“以后方便的话,可以托人定期捎一些米国的经济报读读,”江山这话是冲着黄沾说的:“说不定就能找到一些股市上的蛛丝马迹了。”
黄沾两眼一明:“你就是通过搜集这些报刊信息,了解那边行情的?”
“算是吧。”
“好,”见江山不肯细说,黄沾也不便追问:“回去后我也试试。”
“这亨特家族早些年在利比亚有块油田,”江山接着说道:
“1973年,卡札非政府将亨特的油田强行国有化,损失惨重的亨特兄弟决定干票大的回回血……”
一番商榷后,资金雄厚、时间充裕的亨特兄弟,觉得自己很适合坐庄。
和米国的监管部门一番较量后,操纵大豆市场的亨特兄弟小赚了一亿美元。
得手后,乘胜追击的兄弟俩又把手伸向了白银市场。
“1973年底,亨特家族开始悄咪咪的收购白银现货,”
江山的音量逐渐放低:
“那个时候的白银每盎司才2.9美元,即使后面黄金一路上涨,白银也只是一点一点的小碎步爬升。
可亨特兄弟很有耐心,白银越是跟不上黄金的涨势,他们便买得越凶。
到了1976年,为了运送数量庞大的白银,亨特兄弟专门租了三架波音707将收来的白银空运进了瑞士银行。
也正因为此举被媒体报导后,米国的监管部门才开始注意起了亨特家族的动作。”
“开报行的消息,一向都比政府灵,”早有耳闻的黄沾,轻声说道:“很多时候,好些政府部门还得向他们打听消息。”
黄沾心说巧了,眼前这位就是吃这碗饭的。
“谁说不是呢,”端着饭碗的江山点头:
“眼见自己的动作被政府关注后,亨特兄弟便开始从收购白银现货,转为收购白银期货。
随着收购数量的越来越大,为了分担风险他们又将沙-特的王子们拉了进来。
低吸了6年后,亨特家族终于盼来了国际局势紧张的1979年。
随后,白银的总攻开始打响了……”
听到这,黄沾和林燕妮慢慢放下了手里的碗筷。
对于米国的期货市场,他们早就不陌生了。
诞生于1848年的米国芝加哥期货市场,在1972年,又开通了号称“对冲之王”的股指期货。
随后,伦敦和法兰克福也推出了自己的股指期货交易。
为了吸引更多的国际投资者,欧洲和米国的交易所展开了激烈的竞争。
跨境交易服务一改再改,变得愈发方便。
别说新、日、香,就连印、泰、马都成了他们竞争的目标。
“去年夏天,亨特兄弟决定给缓慢爬升的白银点把火,”江山的筷子丝毫没放慢速度:
“不求它涨,只求它喷,短短三个月的时间,被亨特家族加速买进的大额白银,很快便追上了黄金的涨幅。
按照黄金这些年累积的涨幅,原本每盎司4美元的白银,快速拉到了11美元。
在相关部门和群众的共同关注下,白银在三个月便补完了黄金几年的涨幅。
但之后白银并没停下脚步,又直接在一个月内将涨幅翻番,涨到了20美元。
然后,30、40……截止1980年1月也就是现在,亨特已经将白银拉到了每盎司40美元。”
“也就是说,”黄沾瞠目结舌的道:“从去年6月开始到现在,白银已经完成了10倍的涨幅?”
“听着很不可思议吧,”
江山笑了,这个年代的投资者还没见惯妖股:
“别说你了,就连米国的交易委员会都看呆了。
经过一番调查后,他们将幕后推手锁定在了亨特兄弟和沙特王子的身上。
消息传开后,越来越多的中小投机者迅速涌入了白银市场。
原因很简单,既然坐庄的人实力雄厚,小散便可以大胆的跟庄了。”
听到这,黄沾和林燕妮几乎异口同声的道:“那我们也跟庄?”
江山摇了摇筷子:“还记得在宾馆时,我说过的话吗?”
“什么话?”
“五穷六绝七翻身,”江山提醒道:“一旦踏入绝境,大势必转。反过来也一样,一但涨势加速,必将转跌。”
“我看这次不见得吧,”黄沾有了不同意见:
“白银现在没见横盘起伏,就代表亨特家族还没开始出货。那亨特兄弟可是忙了整整6年,不会轻易让价格掉下来的。而且,现在黄金的价格也很坚挺,所有的金属概念股都不容易调头朝下的。”
黄沾的思路没错,这些金属概念股都是联动的。
所以,接下来它们也会手拉手的一块跌。
“你既然那么会分析,为什么还没在股市上赚到钱呢?”
自知若不重来一趟,也会一样菜的江山,直接戳了对方的痛处:“知道亨特家族为什么能快速拉起白银的价格吗?”
被戳痛的黄沾,开始虚心听讲:“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他们手里的白银太多了,”
问世间钱为何物,直叫人为此疯狂:
“现如今,全世界绝大部分的白银现货,都已经落在亨特兄弟的手里。
疯狂的涨势令白银的空方集体投降割单,白银现货市场更是一银难求。
现货交易一天一个价,生产商兴奋的满世界找银矿。
珠宝商蒂芙尼在《纽约时报》上刊文大骂亨特家族不是东西。
很快,工业用银也跟着遭罪,由于不能保证银化合物的供应量,胶片厂家一度无法保证医院X光机的配套胶片的供应量。”
“这还得了,”黄沾越听眉越紧:“再这样下去,怕是要激起民愤了。”
江山点头:“先不说民愤,美帝也不是吃素的。”
“不是不是,”黄沾赞同道:“米国佬就不是吃素的人。”
“亨特兄弟的手段就是在垄断市场,美政府肯定是要出手的,”
随着江山嗓音的不断降低,方桌上方的四个脑袋也逐渐聚拢。
“打这个月头开始,米国各家报社都在拼了命的搜集白银的消息。
首先刊出的新闻,就是芝加哥交易所内部会议上的一段话:宁愿让白银市场倒闭,也不愿看到它被垄断。
这消息刊出两天后,芝加哥交易所便宣布提高了白银合约的保证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黄沾点头表示知道:“意味着白银市场的操纵成本提高了。”
“遗憾的是,白银的走势依然很坚挺,”江山继续悄声道:
“1月7日,纽交所启动了白银7号的规则,说白了这又是一项约束白银大额交易的手段。
可惜还是没有鸟用。
但根据各家媒体搜集的传闻来看,多家银行已经抬高了亨特兄弟的巨额贷款利息。”
“嗯?”黄沾和林燕妮眼皮一抬:“这亨特家族也需要借钱?”
“多新鲜啊,”江山扣了扣桌面:“不然,就算他家钱再多,也不能掌控全球的白银市场啊!”
“嗯,”黄沾点点头:“纽约的报纸还说什么了?”
“目前就这些,虽然白银的走势还没有波动,但根据有关人士的分析,纽交所是肯定不会饶了亨特兄弟的。”
“这话我信,”黄沾最感兴趣的,就是江山嘴里的有关人士:“自古民不与官斗,看来亨特兄弟肯定没听过这话。”
“73年操纵大豆那场交易时,纽交所也出手干预了,”江山指出了关键点:
“但仍让亨特家族得了手,我估计打那以后这俩兄弟就没拿纽交所当回事了。
但这次不一样了,经过6年的经验积累,纽交所也不是当年的小妞了。”
“江山,”黄沾等不及了:“你现在有什么想法。”
“按照物极必反的市场法则,疯狂拉升的白银已经到了转势的时候。
在空方全线退出的时候,也到了我们跑步入场的时候。”
虽然黄沾已经有所预感,但真听见江山说出来的时候,还是愣住了:“也就是说,我们要在白银大涨的时候,反向操作?”
“没错,”江山嘱咐道:“如果担心的话,你可以少买或者不买,但如果方便的话,能帮我买点嘛?”
“这有什么不方便的,”黄沾果断应了下来:“伱想买多少?”
“我买得也不多,”
这会,江山已经拿出了纸笔,一笔一话的交待:“等你们返港后,我会让人从日-本转一笔钱过去,大小也就10万块的人民币的量。”
“好,”黄沾重重的点点头:“你买多少我就跟多少。”
“不怕亏了?”江山笑道:“黄先生还没买过跌吧?”
“还真没买过,”黄沾也笑了:“不过,就算这次亏了也不要紧,我之前总买涨,不也没赚到钱嘛!”
“原来还真是第一次呀,那我就更不能让你赔钱了,”
江山手里的笔,还在继续:“收到钱后,你在这个价位下单。”
看着白纸上数字,黄沾问道:“每盎司50美元?”
“对,上下一点都没关系,但一定要在当天全部买进。”
“这个你尽管放心,”黄沾自己想想就好笑:“别的不敢保证,下单肯定是最快的。”
“这是我家里和单位的电话,”江山刷刷的写着:“有情况随时联系,不分昼夜。”
“好,我一定帮你把这事办好。”
“放心吧江生,”林燕妮正色道:“我会全程帮你盯着的。”
“那我就先谢谢二位了。”
“该说谢谢的是我们!”
“小笼包够了吗,要不要再加两笼?”
“好呀!”
一顿饭,四人吃了很久。
在之后聊天中,黄与林又了解了很多来自米国报刊上的蛛丝马迹。
最重要的,他们还惊讶的得知眼前这位朴实的江山同志,竟还有一位住在东京的小伙伴。
……
当天回家后,江山赶紧给东京的小伙伴打去了电话:“余总,最近过得可还好?”
余思归抓着电话笑了:“好的不能再好了。”
“……”
话说两边。
返港后没多久,黄沾很快便看着白银升至了每盎司50美金的价格。
远在浦江的江山,随后便接到了黄沾按计划买入白银的电话通知。
一月底,也就是买定离手后的第三天。
逆势买空白银后,一直在饱受各方熟人奚落嘲笑的黄沾,气的哪儿都没去,躲在公司里看报纸。
这几天,看着依然在阴跌的麦当劳,黄沾又开始有了亏本清仓的念头。
忽然,《香江经济导报》的一条新闻引起了他的注意:
【纽约商品交易所宣布:从即日起,只允许卖出旧的白银合约,禁止建立新的白银期货合约……】
“哦买糕特,”
刷的一下变了脸色的黄沾,从办公椅上一跃而起:“燕妮,你快过来看这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