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瞧着再过几日,就将进入80年代了。
到那时不只是国内,整个世界都将跨入一个全新的时代。
燕京城的夜晚,北风萧萧、街道冰冷。
但这一会的燕京饭店,却是另外一副热闹的光景。
由于今晚是平安夜,于是看在外汇的面上,中西餐厅到这会依然保持着张灯结彩、灯火通明。
享受着周到服务的老外们,仍没有要挂账走人的意思。
客人们兴奋、服务员也跟着兴奋。
随着外宾队伍的茁壮成长,服务员们每天能收到的小费,早已经超过了自己个的工资。
这事要搁在从前,肯定就老老实实的上交组织了。
可到了现在,叮叮当、叮叮当……
今晚,餐厅的背景音乐,时不时就会放一曲《铃儿响叮当》。
给小鱼和小白听得,都能哼哼唧唧的跟着唱了。
“小江同志,”李谷壹惊讶的看着江山:“如果今晚没遇见你,我还真不了解《何日君再来》居然是一首抗日歌曲!”
“亏了咱俩还是学音乐的呢,”古健芬正听的意犹未尽:“竟一点都不了解歌曲背后的故事。”
“三星,”
陈佩丝嚼了嚼故事的味道:
“广告居然还能这么打,不但出钱拍了部电影,还花钱请人编了首歌?这也太厉害了。”
一向见多识广的黄永钰,也表示赞同:“大手笔啊!”
“能赚回来吗?”刘小庆一直在好奇:“这得花不少钱吧?”
“赚大发了,”
在江山的眼里,聊起那个年代的广告人,国内外捆一块都不及一位方液仙。
“三星牌雪花膏、三星牌花露水,那些个小姐太太们,甭管之前用得是什么牌子,等电影上映后,高低都得去买几样抹抹了。”
“那是,”黄永钰觉得换做是他,也会去抹:
“都喊出抵制日货,支持国货的口号了,别说是女人,就连咱爷们也得去称个二斤雪花膏提回去!”
江山特用力的点了点头,能带头喊出这口号的还真是位情商、财商的双拥人士。
“方液仙这位爷嘴里的抵制日货,可还真不是随便喊喊的。”
为了抵制一款垄断上海的“野猪牌”日本蚊香,方液仙立刻出钱买地,建了第三家专门生产蚊香的三星工厂。
但,当年的蚊香成分中,有一种名叫除虫菊的原料,还就非得从日-本进口。
方液仙就听不得这号事,赶紧让手下加钱从美帝进货。
谁知一番打听后才知晓,原来美帝的除虫菊也是从小日-本那进的货。
给逼急了的方液山,立刻决定把战线扩充至乡间田野。
于是,大片大片的除虫菊培植田,就这样扎根在了江浙一带。
“很快,国货三星牌蚊香就彻底取代了小日-本的蚊香,”
说到这,江山又想起了一件事:“你们知道当时的三星牌蚊香,是谁给当的广告代言人吗?”
“代言人?”
“代言人就是商品的宣传大使,”江山解释了一句:“就像小庆那样的。”
刘小庆特配合,立刻就摆出了幸福可乐宣传照上的姿势:“对,就是我这样的。”
“明白了。”
“我猜到了,”李谷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一定是周璇,《何日君再来》这歌就是她唱的。”
谷健芬点点头:“有道理。”
黄永钰也觉得有道理:“要说那个时候的上海滩,还真没几人能比得上周璇。”
“的确就是周璇,”江山点点头:
“但对于这位代言人,方液山一直就不大满意。因为当时有一款蚊香的代言人,比周璇的名气大多了去了。”
“大多了去了?”黄永钰听笑了:“总不会是老蒋吧?”
“……”
江山扭头看了黄老师一眼,但什么话也没说。
黄永钰被他这一眼给瞧的,直接就愣住了:“不会吧,还真是老蒋?”
众人跟着也吃了一惊,这个答案也太意外了。
但很快,江山直接把这答案给否了:“他不行,再往上猜。”
“还往上猜?”
黄永钰和在坐的几位交流了一下眼神:“总不会是……?”
还没等他说完,江山就点了点头:“没错,那蚊香的代言人就是孙文先生。”
“是他?”
“那你猜得是谁?”
“太不可思议了,”陈佩丝都快听傻了:“这么大一官,居然会去给一盘蚊香当代言人?”
“还有更不可思议的呢,那款蚊香不但请了国父当代言人,就连商标用的都是国父的照片。”
陈佩丝:“这也忒……我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何止是他,在坐的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刚见识广告没多久的人。
高低是没想到,过去的前辈为了宣传国货会如此拼搏。
其实不止是前辈,后浪中也不乏广告人。
下台后的戈尔巴乔夫,不但接拍过LV的广告,还在必胜客的广告中客串了一把顾客甲。
奥大利亚的陆克文刚被取代时,立刻就被航空公司请上了报纸,配文曰:想要休息一会吗?只要花上99元,就可以飞至阳光海岸。
“今天这局没白来啊,”
陈佩丝举杯和江山碰了碰:“咱们上次拍的那广告,后来怎么着了?”
刘小庆两眼一抬:“对啊,选上了没有?”
“就这伱们还用问?”江山喝飘了:“咱们仨搁一块攒得广告,到哪还不得横扫一片啊!”
黄永钰:“啧啧啧。这就开始喘上了?”
邵伯林:“看来没少喝。”
谷健芬和李谷壹相互看了一眼。
“江记者,”李谷壹看着江山笑道:“刚刚你说,可以为每一首歌做宣传,那……如果是《乡恋》呢?”
江山估计她会有这一问:“如果是《乡恋》的话,就更简单了。”
“你会怎么做?”
“当然得先从歌颂王昭君的故事开始说起,”
江山用筷子蘸了点菜汁,然后在新换的白色骨碟上画了位古代美人的头像:
“等人设立起来之后,跟着就上段歌词:你的身影、你的歌声……
读者们一看到这就全都明白了,原来这歌里面所恋的那位是为国远嫁的王昭君啊。”
陈佩丝响指一扣:“到那时候,我倒要看看,谁还会说这歌是黄色歌曲?”
二子同志依然是那么纯粹!
“可他们现在不但攻击我的唱法,连给这首歌演奏的乐器都在批评。”
改开初期,力求创新的编曲,为了让《乡恋》更具新意,特意从海政歌舞团的仓库里,翻出了久未面世的电子琴、架子鼓和吉他。
结果,也不幸成了陪批的对象。
听到这,刘小庆也帮着点了点头:
“当时录制《小花》的主题歌时,燕影厂的很多老同志都跑进了录音棚,吵着要用民族乐器。
后来实在没办法了,就把两种配乐都录了一遍,最后在王厂长的坚持下,才给定了新式乐器。”
“但后来等电影播出之后,却依然被音协划进了靡靡之音。”此时的李谷壹,深深的叹了口气。
“音协的交流会,我也参加过几次,”古健芬越想越气:
“也不知道这帮人究竟是以什么为判断标准,《小花》中的两首歌居然都被说成是小流忙才会唱的歌。给我气的,还没散会就做出了一个决定。”
刘小庆:“什么决定?”
谷健芬的声音一扬:“给小流忙写歌呀!”
李谷壹“噗”的笑了出来:“看来只要是我唱的歌,就没一个是省油的。”
说到做到的谷健芬,当天回家后就在一本名叫《词刊》的杂志上,找到了一篇《八十年代的新一辈》的歌词。
在得到词作者的允许后,经由谷老师亲手谱曲的《年轻的朋友来相会》,就这样诞生了。
“团里根本不让发表这首歌,说我这歌是在毒害年轻人,群众们是不会喜欢的,”谷健芬继续愤愤不平:
“于是我就和爱人带着印刷好的曲谱,走到群众中去,一句一句教他们唱歌。”
临走前,还会发出一张张调研表。
“按照这些调研表的结果来看,有99%的群众都喜欢唱这首歌,结果团里看到结果后依然不认可。
我就下定决心,一定要去更多的学校、工厂,让更多的同志都学会唱这首《年轻的朋友来相会》。”
“你那歌怎么唱来着?”
黄永钰早就想听听真面目了:“也教教我和老邵呗!”
“对对,”邵伯林连声说对:“咱们两个八十年代的老一辈,也想跟着你们一块唱。”
“准备好了吗?”
谷老师的架势,立马就拿了起来:“年轻的朋友们,今天来相会,预备——唱!”
“年轻的朋友们……”
一旁的江山忍着笑,也跟在里面一块学了起来。
学习的期间,还不忘开小差盯了两眼远在5米开外的小鱼和小白。
一双小姐弟正忙着和两位5、6岁的国际友人,一块做游戏呢。
双方各持一国语种的小几位,竟可以轻轻松松的无障碍交流!
在众人看来,那几个小家伙能使的肢体语言,才是最令人羡慕的。
随着投向远处的目光,江山又摆出了一副文艺青年的模样。
如果没回到当今这个年代,他是很难想象那些个流行了整个80年代的歌曲,在此时竟被骂得如此难听。
“激起的风浪越大,越证明你们的歌是有影响力的,”
此时的江山,已经做出了一个决定:
“作为春风度的宣传策划人员,我决定不但要为《蔷薇处处开》宣传,还要为你们的歌鸣不平!”
收回了炯炯的目光后,江山转脸对着谷健芬笑道:
“您这首歌很好听,我得琢磨个法子,让更多的同志都能听见这首《年轻的朋友》。”
“是《年轻的朋友来相会》。”
“没错,是该会一会了。”
“小江要是准备为你俩的歌做宣传,”
相比朱逢博,黄永钰并不认为眼前的这二位有多大名气:“那你们可真是有福气了。”
“你们别看江山的年轻小,”邵伯林也开始为江山代言:“由他设计的广告都已经走出国门了。”
谷健芬:“是嘛?”
李谷壹:“我就说嘛,太平洋公司怎么会去听他的建议!”
“前阵子,还替大白兔奶糖设计了外包装盒。”陈佩丝同志忽然想起了昨天刚收到的礼物。
“幸福可乐的广告都看过吧?”要说这事,刘小庆最有发言权了:“也是江山同志给策划的。”
越听越咋舌的谷健芬忽然想到了什么,她赶紧给李谷壹递了个眼神。
李谷壹一见对方那表情,立刻微微点头表示收到。
“小江同志,”
随后,她郑重的看向了江山:“我记得你说过,你也是一家报社的记者吧?”
“东方都市报记者江山,”
江山立刻老本行上身,边说边递出了两张名片:“欢迎二位老师上浦江找我玩去。’
李谷壹接过名片仔细看了看,能办得事还真不算少。
虽然只是半路拼桌,但一番横跨时代、行业,外加七嘴八舌的交流后。
江山在李谷壹的眼中,还真成了一位与众不同的新时代小青年了。
“既然是记者,平时也会在报上发表文章吧?”
“必须啊,”江山很肯定的笑了:“咱就是吃这碗饭的,不然,也不好为朱逢博老师的歌发声呀?”
“我这里有一篇文章,保管内容属实,”
说话间,李谷壹从自己的小皮包里拿出了两页稿纸:“不过,你们东方都市报……敢发出去吗?”
……
返回邮局招待所的路上,酒后寒的陈佩丝冻得跟孙子一样。
虽说吐词不大清晰,但好歹调还是那个调:“啊,亲爱的朋友们,美妙的春光属于谁?”
背着小鱼儿的江山:“属于我。”
抱着小白的刘小庆:“属于你。”
二重声的黄永钰和邵伯林:“属于我们八十年代的新一辈!”
虽然,这一段路程相距不远。
但对于这几个走一路,唱一路的新一辈来说,依然表示够呛。
于是,江山同志很开心的为大家,开了几间1块2一晚的单间。
……
12月25日,距离1980年还剩下整整一周的时间了。
上午,记者丁铃铃按照之前约好的时间,走进了南-京路上的东海咖啡店。
清咖1毛8,奶咖2毛3。
在点好了两杯咖啡后,身穿一件深蓝色长大衣的朱逢博,微笑着看向了面前的记者同志。
“您好,朱老师,”面前这位年轻的女记者,似乎一点都不紧张:
“大家都爱听您唱歌,请问您从小的理想,就是当一位歌唱家吗?”
“不是的,”朱逢博很客气的笑了笑:
“小时候的理想是当一位建筑设计师,所以在18岁那一年,我考进了同济大学的建筑系。”
“……”丁铃铃愣了一拍:“那之后,为什么又走上了音乐……”
说来话长,但长话也可以短说。
一问一答几个回合后,采访的气氛渐入佳境。
“你说什么?”
朱逢博差点打翻了手里的咖啡:“廖经理找的那位负责人,就是你们科的科长?”
很显然,朱逢博已经听说了《蔷薇处处开》出港转内销的事。
“是的,”
丁铃铃老老实实的点了点头,然后拿出了当天的东方都市报:
“您瞧,咱们报社针对《蔷薇处处开》的系列报导,已经从今天开始了。”
顺着对方的指点,朱逢博很快看见了头版上的那条“热烈庆祝”的短讯。
“这……”
她一时有点转不过弯了,愁了两天的事,这一会竟然:“成喜讯了?”
丁铃铃没说什么,只是用力的点了点头。
时间一分一秒的滴答作响。
几分钟后,朱逢博从大衣口袋里拿出了两页稿纸:
“来之前,我还有点犹豫,”
但,既然大家已经上了同一条绳了:“我自己写了点东西,你们报社如果胆大的话……兴许能用得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