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车里,打开车内的灯。
冯一安用棉签蘸了碘伏轻轻涂在夏以珍的手上。
夏以珍几次想要缩回手,都被冯一安捏住四根纤细的手指。
“别动。”
冯一安的声音带着些许责备。
他的话就像是定身符一样,一开口,夏以珍果然就不敢再动了。
“其实……没什么的,我洗洗手,明天就结痂了。”
夏以珍低声道。
冯一安还是不说话,只是安静地帮她每个伤口都涂上碘伏,然后用纱布包起来。
等把一切都处理好之后,冯一安又一言不发地收拾好医药箱,放回车的后备箱里去。
再回到车里,夏以珍已经低着头坐在座位上,眼里满是内疚。
冯一安坐在她身边,沉默了很久,才问道。
“以前你受伤,也只是用水冲洗一下,就让它自己愈合的吗?”
夏以珍点点头。
小时候自己走路摔倒,怎么会有人来关心她呢?
那时候夏三和王孟碧只会在意她手里提着的东西有没有摔坏,没有摔坏的话只会骂她几句。
但如果摔坏了一个南瓜,或者一个鸡蛋,那肯定会遭到一顿毒打。
但这些她都没有说,自己以前的悲惨生活,那些不快乐,不应该说出来,把不快乐的情绪蔓延开。
下一秒,她的脸就被冯一安掰了过去。
和冯一安对视的时候,夏以珍的眼眶里还是湿润的。
冯一安直视着夏以珍的眼睛,正色道。
“夏以珍,你是你自己。你不是夏招娣,你已经给自己改名字了,知道吗?”
夏以珍点点头,刚才是手背被握得发烫。
而现在,是脸颊快要被从冯一安身上带来的温度烧起来了。
冯一安始终紧皱着眉头。
“不管任何人,对你好还是不好,这具身体都是你自己的。从前的你没得选,只能听从。但现在,如果有人还敢欺负你,我想你知道应该怎么做。”
夏以珍咽了一下口水,对视着冯一安。
“我,明白。”
对,她是夏以珍,不是夏招娣。
她是段氏集团职业经理人的助理,她是段小舞和冯一宁的朋友。
她有吃饭的地方,又住的地方,有对她好的伙伴。
她不是家里那个就应该为弟弟而活的招娣,也不是此后一家人吃喝拉撒的佣人,更不是用自己的婚姻来为父母赚钱的工具。
冯一安终于放开了她,回头靠在椅背上轻声道。
“以后要是你自己搞不定你爸妈,可以把手机给我,只要我在你身边的任何时候。”
夏以珍低头盯着自己手心的纱布,眼眶突然发酸。
“冯大哥,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冯一安沉默了一会,回道。
“因为,你你的善良,温柔,值得我们所有人对你好。不管是我还是小舞他们,都会对你好。因为你值得。”
夏以珍的手指微微弯曲,然后把手放回自己的膝盖上,轻笑了一声,眼神里闪过一丝失落。
“是吗?那,谢谢你,谢谢你们,我……”
“你已经说了很多次谢谢了,我早就跟你说过,不用再说了。”
冯一安的声音没什么起伏。
夏以珍又吸了吸鼻子,点点头。
“对,我记得的,就是有时候,有点……控制不住,你们都是很好的人。”
她突然抬头看向冯一安。
“冯大哥,你对我好,就像小舞姐,小宁姐他们一样的,对吗?”
和他们一样,把我当成朋友,是吗?
夏以珍眼睛被水汽笼罩,看着眼前的人都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子。
冯一安轻笑了一声。
“当然。”
夏以珍迅速垂下了眼睛,眼泪顺着眼睫毛滴落在手指上。
“嗯,我明白了,我会好好保护自己。”
“嗯。”
冯一安直视着前方。
“那个……冯大哥,我有点儿累了,想去休息了。”
“好,晚安。”
夏以珍点点头,跟冯一安说了一句晚安之后,就匆匆下了车。
在夏以珍关上车门的一瞬间,冯一安的视线看向车窗外的她。
这样瘦小的一个人儿,到底是怎么挨过前面二十几年的呢?
夏以珍下了车之后,一开始只是慢慢走,然后越走越快,最后直接跑了起来,然后钻进了自己的帐篷。
旁边两个帐篷的拉链又被轻轻拉上。
【亲友团(4)】
段小舞:【怎么回事?怎么小姑娘自己回来了?】
冯一宁:【我也纳闷了,刚我看小珍回来的时候好像还在擦眼泪。】
段小舞:【不会是吵架了吧?】
冯
一宁:【不可能,我哥从来不会吵架。】
松子:【……】
冯一宁:【你有意见?】
松子:【我有证据,咱哥不仅会吵架,还会打架,我就被他打过,可痛!】
常容:【……】
段小舞:【……】
冯一宁:【……那是你自找的。】
段小舞:【扯远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现在重点是为什么小珍回来的时候在哭?】
冯一宁:【要不去看看?】
段小舞:【不行,这样太刻意了,你哥和小姑娘可能都会被吓到。】
冯一宁:【啧,也对,难搞。】
两个帐篷的手机一直叮叮地响,直到冯一安回到自己的帐篷,然后帐篷里灯都关了,才慢慢消停下来。
冯一安躺在睡袋里,翻来覆去也追不着,脑子里全是刚才夏以珍望着自己的那张脸。
“就像小舞姐和小宁姐他们一样,对吗?”
这句话一直在冯一安的脑子里回荡。
一样吗?或许一样吧,他并不知道。
第二天上午,一行人起床之后外面下起了小雨,他们就支着一张大伞在几个帐篷中间喝茶聊天。
“昨晚睡了睡袋,感觉有点落枕。”
段小舞指着自己的脖子对常容说,常容伸手给她揉了揉,段小舞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冯一安站在车边上泡茶饼,夏以珍就站在他身后。
“这个茶的第一遍是不能喝的,苦涩味道太重,第二遍的口味是最甘美的。”
冯一安一边泡茶一边给夏以珍解释,夏以珍也听得很认真。
正在她准备认真听冯一安讲完,把这些都记进脑子里的时候,冯一安却突然停下了。
不远处的常容为段小舞揉了脖子,段小舞一偏头,就在常容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冯一安就是在这时候出神的,不过他很快就回过神来,继续给夏以珍讲解着。
但夏以珍刚好捕捉到了他那一瞬间的眼神,她心里似乎明白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