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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六章 他不配做父亲

常容在荀诚从拘留所被转运到监狱之后,决定去一次监狱,带上了常婷婷最后一次清醒留下的字条。

荀诚老了许多,从前被染得黝黑,用发胶梳理整齐的头发,现在已经变成了灰白的板寸。

他身着并不是很合身的监狱制服,双手戴着手铐,颧骨高高凸起。

这才没过多久,荀诚简直像变了一个人。

常容冷漠地坐在玻璃外,荀诚被狱警带出来后看见常容,眼神中立马浮现出悔意。

但常容知道,他都是装的,曾经他就用这样一身炉火纯青的演技,骗过了自己的母亲。

刚在椅子前坐定,荀诚就迫不及待地拿起面前的电话,双手有些颤抖地捧着举到耳边。

常容坐在外面,并没有伸手去拿电话,只是冷冷地看着荀诚。

他什么都没有说,只看着里面苍老了十来岁的人的面容。

心底一阵自嘲的笑,这还是常容第一次这样认真地,长时间地盯着荀诚。

他从来没有这么仔细地,端详过自己的父亲。

荀诚年轻的时候在人群中就是能一眼认出的那种好看,如今的常容,已经和年轻时候的荀诚更加相似了。

他从小到大,都没有被荀诚正眼看过,记事之后更是没有再感受过被自己的父亲抱在怀里的感觉。

荀诚在他的印象里,总是阴冷毒辣,高高在上的。

现在他成为了阶下囚,常容的心里竟然异常平静。

在荀诚几乎急切的眼神中,常容终于拿起了面前的电话。

“常容,常容,儿子,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帮帮我吧,帮帮我……”

荀诚嘴唇颤抖着,语无伦次地说道。

常容目光清冷地看着他,缓缓开口。

“我今天来,是要给你一样东西。”

说着,他把手里的字条反过来,递到荀诚眼前。

隔着玻璃,荀诚微微眯起眼睛,仔细看着字条上歪歪扭扭的字。

他认识那个字,是常婷婷在精神出问题之后,经常会写出来的字体。

而在她正常的时候,是能随手写出十分精致好看的行楷的。

“这是……”

他心虚地往后靠了靠,视线从纸条上移开,又迅速看向常容。

“我妈在写下这张字条后的第二天,跳楼自杀了。”

常容的嘴角微不可见地上扬了一下。

“现在,我已经完成了她的心愿。”

常容拿着电话听筒的手指修长,手指关节却因为用力过大而发白。

荀诚听见常容说完这句话之后,无力地向后倒去,靠在椅子靠背上。

“常容,你真的不愿意再救我一次吗?我是你有血缘关系的父亲,你真的……这么绝……”

“父亲。”

常容冷声打断了他。

“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父亲,我这辈子最想改变的,就是身体里面流着的,属于你的肮脏的血液。”

荀诚苦笑了一下,眼角的皱纹十分明显。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看,我是有能力的,我从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孤儿,变成了一个横霸南方地区的商业巨头。”

那苦笑渐渐转化成了近似疯狂的表情。

“你知道我小时候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吗?你知道被别人一口一个小畜生,小野娃叫着长大是什么感受吗?”

荀诚指着常容,眼里突然出现了愤恨。

“你,常容,你是我的儿子,也是常家的小少爷,你永远都不会懂。你想要得到的东西,抬抬手就有人给你送过来,你从小就是这么长大的,可我不一样。”

“我想要的东西,只能靠自己的双手去抢,不择手段,我只能这样做,才能得到它们!”

常容平静地看着荀诚说完了这些话。

荀诚说到最后,自己脱力地靠在椅背上。

常容低了低头,沉默了一分钟之后,才又抬起来。

“你的生活,早在你认识我母亲的时候就已经改变了。她挖出自己的一颗真心对你,一次一次相信你,可你还是辜负了她。”

提到常婷婷的时候,荀诚的眼神有一瞬间的触动。

常容继续道。

“你所受过的所有苦难,都不是你践踏在别人的真心与生命之上,去满足自己野心的借口。”

啪的一声,常容将电话挂了回去。

看到常容放下听筒的一瞬间,荀诚知道,自己再也没可能翻身了,他要在这个监狱里面,渡过自己的余生。

不能,这绝对不可能。

他暴怒地大吼了一声,被旁边的狱警按住,然后控制住他带回了牢房。

常容就坐在原地,看着荀诚不断挣扎,最后终于敌不过两位狱警,被直接拖走。

探视室的门被关上,刚才坐着荀诚的小房间,现在只剩下了一张椅子,还有被扔在台面上的听筒。

在原地坐了很久,才缓缓起身,朝门外走去。

刚走出监狱大门,那辆显眼的红色法拉利就停在马路对面。

段小舞靠在车边正在打电话,常容走过去,段小舞看见他之后,对着电话那头说了什么,就关掉了手机。

“怎么这么久才出来?”

坐在车内,段小舞问常容。

常容摇摇头。

“荀诚永远都是荀诚,我不应该期待他会做出改变。”

车内陷入了一阵沉默,段小舞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坐在常容身边。

不知道过了多久,常容又开口。

“我亲手把我的母亲送进火葬场,眼看着她从一个人,变成了一个盒子。又亲手把我的父亲送进了监狱,看着他一边发疯,一边被狱警拖走。”

“但这些都和你没有关系,常容。”

段小舞握住他的手背。

“错的人是荀诚,你和你妈妈都是其中的受害者。”

常容突然笑了。

“是啊,我只是受害者,现在罪魁祸首已经落网,为什么我一点解气的感觉都没有呢?”

他看向窗外。

“父亲天生就是应该爱孩子的吧,就像爸爱你一样。”

段小舞心里一阵疼。

“他不配做你的父亲。”

常容深吸了一口气,把脸埋进手里。

肩膀开始轻微颤抖。

他哭了。

段小舞不知道,常容在送母亲的骨灰回国的时候,一滴眼泪都没有掉。

那时的常容,内心是一种近乎麻木的悲哀。

而现在的常容,像一个走丢了,找不到家的孩子一样,在段小舞的车里,逐渐由无声的哭泣,转变成了低声的啜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