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的陈老真人,就是我敬爱的师父。
“真人”二字,是武术界、文艺界所有人对他的尊称。
作为太极门的泰斗,他老人家不但在武学上有超高的造诣,近20年来还潜心修道,参悟天地。
虽95岁虽高龄,但童颜鹤发,耳聪目明。
打起拳来动作如行云流水,刚柔并济,气吞山河!
师父一生未婚,也不曾养育半个子女。
他的青春和热血,都献给了太极门!
他说,我们就是他的亲孩子!
而我,也是他这辈子收的最后一名关门弟子。
我哥也是他的弟子,我还是我哥偷偷带我去的,不过我哥不是关门弟子。
师父平时就对我宠爱有加,“无底线”护短,并当亲孙子般对待。
除了练功让我吃苦外,舍不得看我吃一丁点苦,还经常叮嘱师兄们照顾我……
他要是知道我被困于此,肯定会着急上火,并破功。
想想,我真是罪过。
“师父95了,好怕他知道我在这里,万一……”
我叹了口气,心里特别内疚和难受。
他终究还是凡人之躯,万一气出病,有个三长两短,该怎么办?
我和师兄们很早之前就说过,以后要给师父养老送终,并把太极门发扬光大。
可是我……
“平安,别想太多,我们过好当下才有希望。
陈老真人也一定希望你振作起来,你活着,就是他等下去的信念。”
陈伟强见自己提了不该提的人,赶紧安慰道。
“谢谢你,强子。之前我那样误会你,打你,恨你,甚至想杀了你,你都没有怪我……”
“说什么傻话,我们是兄弟!兄弟就是要一辈子相互信任和扶持。我又怎么能怪你呢。
要怪也是怪我瞎了眼,爱上那个贱女人,还连累了你!
你打我,我心里才好受!你是因为我的原因才被骗过来的,我恨啊!”
陈伟强一提起露露,就和我一样的怒火攻心,浑身发抖。
“唉,也不知道家里怎么样了。我大师兄他们,肯定也在满世界的找关系想捞我吧。
肯定也是徒劳无功。
毕竟这是妙瓦底,克伦邦,军阀割据地!
他们连我的鬼影子都打听不到……”
我坐在凳子上,真是心如死灰,对以后的人生,看不到丁点希望。
但又不甘心放弃,也不愿堕落。
真心撑得好累,好痛苦,好绝望的感觉。
“坚持,总有曙光。”
陈伟强点燃一根烟,眼神抑郁的说道。
“唉,我都不知道我家人会不会急疯,打个暑假工人没了。呵。”
八一用手抓着脑袋,眼眶红红的,都快要哭了。
他这一辈子,都不想再打暑假工了吧。
“好歹,你们还有念想。我,完全断了念想。
我现在过一天是一天,哪天被喂鳄鱼了,希望你们记得我来过。
每当逢年过节,给我上柱香,敬杯酒,也不枉我认识你们一场。”
扳手吐出一口烟,迷朦的烟雾缭绕,把他的忧郁和秘密,都笼罩在里面。
不让人看,不让人触碰,也不让人知道。
只有风知道。
“哥,能给我根烟吗?”
八一问强子要了根烟,我也要了根。
我们两个,从那天开始,都学会了抽烟。
我拜师时,师父曾立法三章,不准我碰黄、赌、毒,烟、酒、槟榔。
30岁功未成之前,不准谈恋爱,破身。
不准欺负弱小,走歪门邪道。
不然,逐出师门。
师父,您说的我都铭记于心。
一直遵守。
但是,现在我真的有心无力啊!
为了活下去,我已经破了赌、烟、酒,真的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
等到破法、破身、破功那一天到来,我也就不存在了。
“平安,知道我为什么对你一见如故吗?”
扳手又点燃一根烟,突然问道。
“蛤?”我们不约而同的愣住。
“那天听你口音,我突然想起了我妈妈。然后看你癫狂发笑时,又有两个酒窝,和我妹妹很像。”
扳手吸了一口气,沉默一秒钟后,继续说道:“我妈是湖南人,长得很漂亮。
当年在深圳打工,被我爸的甜言蜜语给哄回家结婚了。
后来生下了我和我妹妹,一家人过的也很幸福。
可是,一切都从我爸40岁那年,得病去世后就变了。
我妈当时想跟他一起去了,为了照顾我们,她咬牙撑下来……
可恨,老天无眼!过了一年,我妹妹又得了白血病。
虽然之前给我爸治病,就把家给彻底治穷了。
但是无论怎么样,那都是我亲妹妹啊,她比我小10岁,又长得那么天真可爱。
白白胖胖的,大大的眼睛,浅浅的酒窝,笑起来跟天使一样。
我说什么也要救她。
为了给我妹治病,我一天打三分工,没日没夜的干活,可赚来的钱不过杯水车薪。
后来,有个打拳的伙伴,喊我去东南亚当保镖,说一个月工资3万,还包吃住,并有年终奖,五险一金等。
待遇很好,还可以提前预支工资,有时给老板开车什么,也有小费。
我当场就心动了,我没什么文化,长得又矮又丑,除了能吃苦耐劳,有身功夫外,根本就一文不值。
在深圳打工也是做苦力,能去当保镖,怎么不心动?
哪知道来了后才发现,是在诈骗园区当保安,一个月工资3000……”
说到这里,扳手已泣不成声,连手中的烟头,烫到手指都不自知。
原来,他比我还凄惨,至少,我以前是幸福的,偶尔舔舐伤口时,还能靠着从前的回忆撑下去。
可扳手,有的都是绝望和伤心。
他来这里这么多年,一分钱都没成功汇回去过。
能活着就是个奇迹。
“我失踪,我妈妈肯定会疯掉,还有我妹妹的病,又该怎么办?她才10岁啊!”
扳手扔下烟头,捂面失声痛哭道。
他比我们任何一个人都要想家,都更绝望。
我不知该怎么安慰他,想说的一些无用的话更是如鲠在喉。
八一,早就哭成泪人了。
他一定也在想家,想爸妈。
陈伟强则流着泪,一根接一根的抽烟。
时间,仿佛就在这一刻停止。
我们一言不发的流着泪,都在想家,想爸爸,想妈妈,想亲人……
我还想师父,想大师兄,二师兄、三师兄、四师兄……
更想杀了露露,杀了这群恶魔!
片刻。
我起身冲到床边,快速把箱子统统挪开开,然后拖出那个黑色的行李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