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底二十八号是重阳节,魏刚有一场学习会在隔壁淮西省姑孰市,因为就紧邻建康西边,所以魏刚先去一趟建康,除了见见老朋友之外,就是打算带上张浩南一起在姑孰市转转。
“你坐我的车。”
“我自己开。”
“随你。”
姑孰市号称钢城、诗城,名川古迹也确实不少,论文化风流,委实不差隔壁建康多少。
不过建康到底是两江省省城,城市气质就颇有些文化大哥的派头,再加上乡音近似,也就从民间到官方,都是交流频繁。
哪怕是开黑车的老司机,也多有在两地之间讨生活。
“三代目”张铁岭的搞钱大业,其实就集中在往来建康和姑孰两地。
通常姑孰这边也不怎么查建康牌照,不论建康查不查姑孰牌照,都是如此。
但有一说一,跟着建康混,姑孰市倒也没有出现过三天饿九顿的场面。
再加上姑孰围绕一高一低马鞍状的山头有一圈工业区,这几年下岗工人数量不在少数,怎么讨生活,去哪儿讨生活,其实搭个顺风车操着不变的方言,就能在建康寻到谋生糊口的活计。
难是难了点儿,总比没有好。
更何况,建康的下岗工人,也没有说好过到哪里去。
到了姑孰市,也没有直奔市政府啥的,而是去了姑孰市文化宫,那儿有个礼堂,魏刚带着翻译,就能开始吹牛逼。
大家都是讲汉语的,结果还得带翻译,可见始皇帝完成“书同文”之后,往后还得弄个“语同音”。
魏刚尝试过练习普通话,最后因为烫嘴,不得不放弃。
毕竟他讲普通话,自带的翻译也听不懂,那一场演讲下来,彻底就是大家都听不懂。
等姑孰下属各区县学习代表拍手鼓掌之后,张浩南这才擦着口水醒来。
“老子上面讲,你在下面撞瞌虫,老子不要面子啊?!”
“我又不要当官,也不想学伱,听了放炮?!”
张浩南说着又问道,“你让我过来做啥?看你耀武扬威?”
“细棺材要弄电瓶车为啥不跟老子讲?”
“我为啥要跟你讲?!”
“恁再还一句试试!”
“……”
举手投降,张浩南十分无语。
去参加饭局的时候,魏刚直接道:“航天单位跟马钢有个自行车厂,开了五年,生产线全部蛮好,技术也是不错的,就是现在不来事了,趁我在这里,争取谈下来,十一月全部搬走。”
“航天单位弄自行车厂?!还是在这种地方?!”
“你是看不起喽?”
“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就是觉得奇怪。”
“废话,恁懂只卵。当初三产公司哪里没有?澄江还有潜艇厂的三产公司相关单位。细棺材老三老四,恁几岁啊,老子吃过的盐比恁吃过的米还多。”
“……”
直接认怂,不再顶嘴。
你老先生老江湖牛逼,门路广手腕硬,我小年轻服气。
随后路上魏刚笑哈哈地给本地官僚介绍张浩南,主要是确实拿得出手,“沙城食品”董事长,十八岁白手起家,身家亿万,作为新时代优秀青年的名片,还是够的。
美中不足就是学历低了一点,魏刚觉得最完美的状态,就是张浩南考上研究生,还得是理工科的,要是黑水工大或者松江交大,那大概是更上一层楼。
果然,魏刚亲自吹牛逼,效果拔群,原本以为张浩南这小子是魏刚的保镖,万万没想到,居然还是个做农产品出口的“一方巨擘”,顿时让诸多区县能吏眼睛放光。
农产品?
姑孰的钢厂他们管不了,可乡村的农副产品,那是真不少啊。
卖建康是卖,卖姑苏也是卖,何乐而不为?
张浩南也是连连陪着笑,感觉自己就像是古时候龙藏浦上的花魁。
不过从身材上来说,他像花魁可能性不大,钟馗、李逵倒是挺有可能。
聊着聊着,魏刚又开始狂吹,什么万头养猪场,什么千人农机培训中心,什么姑苏地区最大农机改装厂,吹得本地官僚哦哦惊呼。
这他妈是十八岁?!
这是十八岁能干出来的事情?!
要是别人来吹,他们是不信的,但魏刚的金字招牌,那是真的硬,能在大会堂吹牛逼的沙城老汉,跟某些乡籍广陵的大佬还有私交,他就算吹牛逼姑苏有国际机场,大家也不会怀疑。
所以,张浩南这光景简直就是善财童子立地,吸引了诸多目光,还有好些个本地宣传口的记者喀嚓喀嚓拍了几张照。
“老先生,我不是很想抛头露面啊。”
“你是阿三脑子?这里是哪里?这里不是两江,是淮西,报纸满天飞又怎样?”
说着,魏刚在进餐厅的时候,借故去洗手间时,跟张浩南说道,“这里风气你不太了解,只要实力翘硬,多得是愿意合作的。你当我只为你一个?这里还有钢厂、特种钢厂、铜管厂,你一个十八岁的后生家都这样了,他们只会以为沙城的老厂实力更强。”
“这里卖祖产的多?”
“先前跟你讲的航天三产自行车厂,是不造整车的,而是专门生产铝合金还是什么合金车架和配件的。”
“出口?”
“废话。”
“有点牛大啊,那为什么开不下去?”
“靠山倒了。”
魏刚手指朝天指了指,“树倒猢狲散,这里一家小厂,不过是小虾米。”
“所以是要过来组团扫货?”
“不然呢?多的是败家子贱卖给外国人,还不如便宜我们。过几天梁溪也有人会过来,拍卖的全是法院查封的,晓得?”
“懂。”
“细棺材蛮聪明的,记牢,胆子要大,眼光要尖,心思要细。坏事我们不做,但便宜到了眼门前,不拿天打五雷轰!”
“晓得。”
一老一少随后都是笑呵呵地走进餐厅,不断地客套问候,这才三请四抬落座。
随后一个说年纪大胃不好,一个说自己开车不方便,摆桌子上的茅台又撤了下去,一群官僚齐齐喝茶。
“含山翠须”这样的好茶,给魏刚和张浩南两个老少土鳖品尝,完全就是喂牲口。
一个吨吨吨,一个吸溜就嗦了,然后就是吃菜聊天。
大概是知道魏刚爱听黄梅戏,还有市曲艺团的人在小舞台上表演。
魏刚听得直叫好,张浩南则是赶紧吃菜,这地方的厨子……有水平啊。
席间有人旁敲侧击张总生意做到了哪里,张浩南只说是欧洲,听得魏刚旁边的助理秘书也是脸皮直发抖。
一提欧洲,满桌子的人都琢磨是哪个发达国家,还盘算着过几天去两江省打听打听,看看能不能碰碰运气。
助理秘书暗想着这帮人要是知道那个欧洲国家是罗斯国,又该是何等表情。
吃饱喝足之后,要散场回家的就提前走了,下午还有一拨学习会,跟以前一样,是学习魏刚,张浩南本着来都来了的精神,打算继续蹭吃蹭喝。
中午在宣传局招待所歇脚,停好车之后,张浩南就出去遛个弯,顺便打个电话给赵飞燕。
“喂,老公,有莲藕排骨汤噢。你听声音……”
呼噜呼噜的喝汤声传来,张浩南才吃完的东西,竟然又有一点食欲。
“给我留一点,我晚上回去尝尝。”
附近有个高专和一所初中,顺着小河边的人行道,一眼望去都是洋溢着青春气息的年轻人。
张浩南看着这秋景,感觉自己也年轻了不少……呸,老子就是十八岁!
“嘿嘿,那你喊我好听的……”
电话那头赵飞燕又开始发骚,张浩南轧马路的当口,正打算找个前后无人的地方说点骚话,结果就听到一声惊呼:“有人掉河里去啦——”
小河不宽,但奇怪的是现在走水有点快,河面陡然出现蓝白校服在翻滚,张浩南见状,直接单手撑着石栏杆就翻了过去。
咚!
落在下面的河沿上,张浩南瞅准时机,直接下水往河中央走。
“老公?!”
电话那头,赵飞燕感觉有点古怪,疑惑地喊道。
“我这儿有个孩子掉水里了,我捞一下。”
伸手一抓,直接将落水的孩子拎出水面,然后淡定地往回走。
流水在腰间冲刷而过,但就像是撞上了一根岩柱,不得不分流而走。
岸上,围观的人密密麻麻,招待所中也冲出来不少人看热闹,魏刚的助理秘书以及本地的随行记者,都是赶忙从背包中掏出相机,对着正在上岸一脸淡定还在打电话的张浩南,摁下了的快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