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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第60章你一个人可以随便难过

林成碧这些年直留着齐肩短发, 穿衣风格干练简洁,似乎没怎么变过,近看才察觉脸上多些不可逆转的细纹。

面对乔苑林突兀的现身, 她有些发愣,旁边的男人和小孩儿也停止说笑。瞬间,方才的幸福氛围『荡』然无存,只余被打扰的尴尬。

乔苑林身体微僵, 手指蹭着裤边捏在关节处, 发出“咔”的声。

林成碧回神,松开小男孩儿的手, 惊讶:“苑林?”

小男孩儿追着重新抓住,语气中满抗议和撒娇:“妈妈, 拉着我。”

乔苑林默不作声, 在等,他想知林成碧会不会介绍自己, 如果小孩儿问他谁,林成碧又会怎样回答。

男人概猜到他的身份, 牵住小孩儿的另只手, 林成碧给他眼『色』, 说:“先带康康去那边逛下,我说几句话。”

乔苑林觉得自己实在天真, 他忘,林成碧办事向妥当,总能规避难堪的局面, 面红耳赤时离婚前和乔渊的争吵。

他望着小男孩儿蹦跳的背影,问:“他叫康康,健康的意思吗?”

“嗯, 小名。”林成碧迈近,『摸』上他的肩膀,“苑林,你怎么在这儿?”

乔苑林说:“工作。”

林成碧点点头:“我看八达通近的新闻,有你的名字,你负责的吗?”

乔苑林幼稚地期待,他已经名职业记者,那个孩子只个要冰淇淋吃的小朋友。这点上,林成碧会更满意他吧,会更喜欢他吧?

“我前阵子调过去。”他不惜自夸,“主编很器重我,今天的节目也由我负责。”

林成碧:“八达通在台里早就式微,还回采访部更有前途。儿子,你不要得过且过,趁年轻把路子蹚出来,别在没用的地方浪费时间。”

乔苑林心头的火苗猝然熄灭,像捧回满分的试卷却被说题目没有考察的意,他的努力全白费。

“不用,我在八达通挺好的。”他说,“放假还能来游乐场,小时候我直想来,只我没其他小孩儿幸运。”

林成碧听出他的情绪,抬手抚『摸』他的脸庞,远处,小男孩儿在望着他们,声喊句“妈妈”。

脸上的手落下去,乔苑林不心地争夺点该属于他的注意力,说:“妈,我之前住院。”

“怎么回事,严重吗?”林成碧不满,“你爸在干什么,听说他再婚,顾不上照顾你吗?”

那你有弟弟,所顾不上理我吗?乔苑林终究说不出口,问:“姥姥好不好,我很惦记她。”

林成碧头痛的样子:“姥姥整天念叨你,要回平海住,可她年纪我不放心。”

工作身体家人,几句话寒暄后陷入沉默,疏远的母子俩,时找不到只言片语可聊。组里的同事在等,男人和孩子也在等。

下次见面不知什么时候,乔苑林为会希望林成碧能抱下他,此刻却并没有多强烈的渴望,也许真的淡,在互相缺席的三千个日夜里。

他单调地声“再见”,告辞去忙,没有丝毫回头。

可他忍不住会幻想,在忙碌拍摄的间隙,在低头抬眸间,在其他人交流后的短暂空当……他幻想林成碧在做什么,陪小孩儿坐摩天轮,买玩偶,或拍下国庆留念的合照?

拍摄工作直进行到天黑,晚上沿着海岸线有沙滩集市,民宿街上有花车巡回表演。乔苑林换手机拍些,发在朋友圈里。

预计天半的工作量,家省去吃饭和休息的时间提前搞定,除摄影组明早要拍日出镜头,其他人陆续收工。

忙完,家商量着去吃烧烤,乔苑林累,随便找借口落单。

他坐在海边的广场上吹风,漆黑的海面上飘浮着点星光。因假期游客量,轮渡中心开放至凌晨,驶来的后班船。

打开手机,那条朋友圈多几条评论。

应小琼:岭海岛啊?

老四:完,我跳窗抓你那事又巩固记忆。

乔苑林没翻到梁承的消息,对方今天好像要值班。他揣手机,冷,将外套拉链拉到顶,望着逐渐靠近码头的轮渡。

若潭十层的研究室里,黑着灯,幕布垂落画面血红,几名外科医生聚众看电影似的,在看这个月的手术记录视频。

墙上挂着行标语:业余者的不断实践为达到确,专家的不断实践为不会犯错。

梁承敞着白褂,鼻梁上架着只黑银的细边眼镜,水笔在五指间旋来转去。他边观赏影像,边计较排在后天下午的手术。

主动脉弓部瘤,因动脉瘤样扩张产生移位。术前评估差不多完成,冠状动脉造影、胸腹盆腔的薄层ct血管造影、经胸超声心动图……他在脑海过遍,转念回忆外周血管的研究报告备份没有。

看完已经凌晨点,梁承搭电梯回心外科,经过自助机买杯黑咖啡。

在城西二监的那年,有位姓龙的哥小学毕业,在地摊上买本《黄帝内经》,从此沉『迷』中医学不可自拔。奈何知识水平太有限,无知无畏,『乱』用『药』把自己的小侄子给毒。

那位龙哥曾:“咖啡比烟草害人,迟早把肺喝成黑的。”

当时应小琼接句:“去你妈的,怎么不说把膀胱染成黑的?”

然后梁承因为没忍住声嗤笑,被迫打第架。他无端想这些,啜饮口苦涩,拐弯到走廊上。

要不被咖啡提神,他为产生幻觉——墙边长椅,乔苑林搂着背包坐在那儿。

梁承记得对方说要去岭海天,这连夜回来?他走去,在乔苑林的膝前蹲下,问:“什么时候过来的?”

乔苑林似乎在走神,瞳孔迟钝地聚焦,从包里掏出包小鱼干,说:“给你带特产,原味的。”

梁承又问:“出什么事?”

乔苑林吐槽:“涨价好多啊。”

梁承瞧着神情不对,拉乔苑林来,带到办公室里。没有别人,门关上,乔苑林立刻直勾勾看着他,像某种暗示。

梁承怕会错意,说:“你怎么?”

乔苑林:“轮渡上的风很,吹得我冷。”

梁承听着委屈,但直觉乔苑林不因为吹风委屈,他上前捉住那双肩膀,压向胸口,说:“如果想让我抱,不用硬撑着拐弯抹角。”

刹那,乔苑林坚持天的体面濒临崩溃。在林成碧那里的失意无限蔓延,他怕同事察觉,怕自己沉湎,怕东怕西,甚至要借包小鱼干为此时的投奔找个理由。

他抓着梁承的白褂,闻见梁承身上的气味,他安全,也放弃,说:“今天我遇见我妈。”

梁承静静听着。

乔苑林声音发抖,不得已地给这段母子关系盖上章:“她彻底不需要再爱我。”

从切割抚养权开始,到如今不知晓他存在的另个孩子,林成碧仿佛完全“康康”的母亲。之于他,淡薄到连抚『摸』都吝啬的身份。

乔苑林没有伤心落泪,只觉心里的块位置摇摇欲坠许多年,终于挖去,空洞,凹陷,透着搅『乱』他呼吸的寒风。

他埋首在梁承的颈间,妄图堵上,求:“医生,你救救我。”

梁承平静的面容上掠过丝疼惜,他很久没想林成碧这个人,印象麻木,叫乔苑林的这句话唤知觉。

哄或安慰,他均不擅长,忖度会儿,他打算用足够坏的自身经历来让对比,慰藉二。

这时乔苑林先抬头,眼眶微红,哑着嗓子说:“对不。”

梁承:“嗯?”

“我不该跟你说这些。”乔苑林后悔,对被父母抛弃的人倾诉,另种残忍。

梁承问:“那下次又伤心呢,还跟不跟我说?”

乔苑林摇摇头:“不。”

梁承记得八年前,乔苑林在天台给林成碧打电话,打完背过身默默消解。他关灯,将乔苑林扭转百八十度。

“那你自行消化。”

乔苑林望着片漆黑:“你要走吗?”

梁承走上前,跨越当时上下和段栏杆的距离,从背后把乔苑林拥住,说:“你个人可随便难过,要我陪就谨遵医嘱,限时十分钟。”

片刻后,乔苑林按住他的手背:“梁医生,你低估自己的医术,七分钟就好。”

几近夜半,里间的休息室有张小沙发,乔苑林没回去,盖着梁承的风衣躺在上面。原本要休息会儿,结果浑身放松进入深睡眠。

百叶窗没关严实,天亮透进来缕缕白光。他醒,情绪退『潮』,惺忪地用下巴蹭风衣领子。

当年跟林成碧吃完饭,个人在公交车站躲雨,也梁承出现陪着他。那年年底,他没有去英国,整个寒假泡在论坛上打听北京的学。

睡意渐无,乔苑林『摸』出手机,自从王芮之搬走,逢年过节他会跟老太太通话视频。刚六点刻,他先发条消息过去:姥姥,想我不,有没有欢度国庆啊?

按下发送,乔苑林背上包身。他准备去卫生间洗把脸,八点梁承交班,他可整理遍昨天的拍摄内容,然后吃早饭。

盘算着,他拧开门。

昨夜无人的办公室里,坐着七八名心外科的专家和医生,还站着五个实习的,片洁白,十分神圣,所有人在聚精会神地开早会。

顿时,十几双眼睛齐刷刷地看来,威力堪比核磁。

乔苑林顶着绒『乱』的头发,吓得屏住呼吸,感觉下刻要么被质问为什么霸占医生休息室,要么犯心脏病被包围来激情会诊。

梁承端坐其中,淡定得像若潭股东,说:“不好意思,我家属。”

乔苑林的某条神经抽动下,后反应过来“兄弟”的意思,他窘:“抱歉,打扰。”

离开门诊,乔苑林脸也忘洗,徘徊在电梯间,门拉开,万组长神清气爽地走出来。

“哎,乔记者!”万组长心情不错,“又来邀请我吃海鲜啊?”

乔苑林懒得开玩笑,说:“我等我哥。”

万组长朝寂静的门诊区望,然:“噢,开会呢吧,那我也不过去。”

乔苑林问:“你找梁承?”

“没什么事。”万组长分享职场小经验,“我来早就会随便逛圈,既锻炼身体,还显得我勤快不闲着。”

说罢,他掏出张纸条塞给乔苑林,说:“我再去眩晕中心看看,麻烦你交给梁医生。”

“这什么?”

月初意见箱开箱整理,梁承作为投诉都无所谓的狠人,更不在意这些小纸条。久久之,万组长就不拿给他。

除非,万组长:“写得比较特别的,我会忍不住告知他本人。”

散会,梁承交完班能走,进休息室换衣服,瞥见落在沙发上的手机。

幸亏乔苑林当初没学医,不然做手术往患者肚子里落点什么,也忒可怕,梁承腹诽着,捡来擦擦屏幕。

机身忽然振动,来电显示“姥姥”。

梁承动作滞,没犹豫太久,滑开绿键接通。

八年过去,王芮之依然中气十足,还当年的亲昵调子,叫声:“宝儿。”

“我梁承。”

手机里下子静,王芮之好像在回忆这个名字,也在分辨真假,半晌才难置信地问:“你小梁?”

梁承说:“我。”

离开平海前不曾明说的协定,个人都没有忘。梁承踏出那幢小楼时答应过王芮之,会让乔苑林心。

“你回来。”王芮之缓慢地问,“现在和苑林又遇见?”

梁承回答:“。”

王芮之:“你们……”

“我食言。”梁承撂下接这通电话的目的,“这些年惦念不忘的人,其实我。”

从办公室出来,走廊上人多些,梁承匆匆点头回应别人抛来的问候,眼睛四处搜寻乔苑林的身影。

在电梯间的花瓶旁边,乔苑林眉目微冷,比浅『色』的绢花更清淡。

梁承找到他,走过去说:“你忘手机。”

乔苑林:“噢。”

梁承递上,要坦白擅自接通电话,说:“刚才——”

乔苑林打断:“刚才我看你的纸条。”

梁承疑『惑』:“什么纸条?”

乔苑林噘着点唇珠,像警察对歹徒出示证件般,刷拉亮出张纸,举恨不得贴上梁承的脑门。

纸上令万组长喷口茶水,引人围观过八百轮,不知哪位有受虐倾向的朋友所写——

梁医生,你能不能做我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