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真如道痴所说，当夕阳落山之后，这条名为怒海的千里大河，渐渐升起阵阵雾气。林尘站在河边向河中望去，顿时觉得奇异。河中升起的雾气，竟然只在怒海的区域范围内升腾，并不会蔓延到其他地方。

林尘回头，见阿狸已经生火立起锅灶开始准备烧饭，他经过阿狸揪了揪小狐狸的耳朵，在满脸通红的阿狸注视下，来到了道痴身边，等道痴将九环锡杖放在身下后，开口问道：“大和尚，这条河为什么会升起这般奇异的雾气。”

道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袈裟，道：“具体是什么原因我也不是很清楚，当年跟随人皇来到此地时，也曾深入探索过，但是没有找到什么原因，据人皇所说，这雾气，可能是某位上古大能者的气息残留。”

林尘震惊，上古时期距今数百年万载，到底多么强大的修行者的气息残留，才能存在这般久远。他又问道：“那为何，夕阳落山后才会出现呢？”

道痴道：“可能是这么为大能者吞吐周天，循返往复的原因吧。”

林尘闻言，不由咋舌，站在原地向远处眺望，果然真正的强者就是如此可怖。

寻常灵气的吞吐，游走全身周天，也不过须臾，这位大能者难不成是个顶天立地的巨人，身体的构造才会这般庞大。

雾气越来越浓，起始林尘还能够望见河面，也不过片刻时间，前方已经是完全看不见。林尘眉心微亮，双眸荧光闪耀，他动用灵识的力量向雾中探去，突然，林尘眼前仿佛有一只庞然大物，一掠而过，而林尘探索的灵识在这刹那间，似乎有一股极为强劲的力道向他冲击而来.

轰！

林尘瞳孔紧缩，识海之中，那股强劲的力道，宛若一只牤牛撞击而来，林尘眼前登时一白。就在这时，一只充斥金光的大手在其识海中出现，大手顺势一抓，那股力道在顷刻间化为乌有。林尘视线恢复，回头见到道痴正伸出手掌放在他的脑袋上。

林尘不禁深出了一口气，心有余悸的看了看雾气。

道痴收回手掌，郑重道：“小人皇还是不要好奇心这般强盛，若是下一次贫僧发现的不是这么及时，那么这趟奎域之行，也就没有了任何意义。”

说着，大和尚重新走会坐下，一旁是充满担心的齐天，见林尘无恙，才放下心来，继续与道痴谈论佛法。

饶是好奇心再大，林尘也没有再尝试着去探索雾气，毕竟秘密和性命，他还是分得清的。他走到阿狸旁边坐下，看着小狐狸忙碌的跑来跑去。

“阿狸，你在牛域生活多久了？”望着那对毛茸茸的可爱耳朵，林尘突然问道。

阿狸一怔，手中的活都瞬间停了下来，然后这只小狐狸扬起脑袋，大眼闪动，确实在认真思考，片刻之后，摇了摇头。

林尘大感失望，因为从入牛域以来，各方的隐秘和传闻，让这个好奇宝宝总想着一探究竟，原本他还想阿狸或许这里生活了许久，会知道一些别人不知道的，却没想到这个小狐狸竟然连自己活了多久都不知道。

“敢问道痴师傅，佛由心生，据我所知，佛家修心，修心与修道到底有什么区别。”

不远处，齐天虚心求教的声音传来，林尘不禁竖起了耳朵。

道痴轻笑，脱掉了落金袈裟，并将之折叠整齐，正了正身，道：“三界初期，生灵等阶分明，天生带有天赋神通的妖兽灵兽们，统治这个世界，天圣祖以凡人之躯，对抗天道，最后驯服天道，确立修炼体系。但天道无常态，一呼一吸都是天道，顺之而行，追寻自然规律的运转，这便是我佛门起源。”

“无论是修心还是修道，都是为了追求无上，我佛讲究自然，佛法自然，道法也就自然。至于你说区别，没什么区别，我也说了，一切都是为了无上的大道。”

“只是为了追求天道吗？那么除却天圣祖以外的四位圣祖，确定四种不同大道，是否是说，这四种道，全都是天道！”林尘凑上前来，插了一嘴。

道痴丝毫没有被打扰的不耐，继续道：“也不尽然，天地间的第一条道，便是天道，自天道中所衍生的道又何止三千？并非是说其他圣祖的道便是天道，而是这些道，都是从天道提取，最终自立门户，是天道，而非天道。”

“那么佛门的道，只有轮回吗？”齐天也丢出疑问。

“非也，就像我方才回答小人皇一般，可以将轮回道比喻为天道，而由轮回道中所延伸的道，究竟有多少，我倒是无法说的清白，更何况，我佛轮回也是天道。”

“受教了。”林尘与齐天手持佛礼，齐声道。

“可以吃饭了。”另一边，阿狸停下了忙碌，朝这边喊道。

林尘和齐天毕竟还是长身体的年纪，再加上还没有做到修行所说的辟谷，所以都是狼吞虎咽，而相对来说，阿狸吃饭倒是文雅很多。对于道痴这等境界的人来说，吃饭也只是为了入世修行，所以只是稍稍吃了写野菜便放下了木箸。

等几人吃完，阿狸收拾干净以后，天已经黑了，一轮月牙遥挂在天际，天空繁星点点，似乎在对着地上看着它的人对话。好在怒海边是一片空荡的地面，只有一片片的杂草，和寥寥几颗大树，阿狸斜靠在一颗大树边，耳朵不断地蠕动，长长睫毛细微的颤动。大和尚静坐在一旁，入定修行，这是道痴的必修课。而林尘和齐天，则是睡在了小狐狸的旁边，仰头望着天空。

秋日天短夜长，难免睹月思人，看着眼中充满思念的齐天，林尘笑道：“等到下次你回到心域，将不会再有人阻止你带走齐瑶。”

齐天撇过头，报以笑容，只是眼神中的坚定，显示了他的内心。林尘知道，以齐天的聪颖，道痴潜移默化的让他接受自己的传承，齐天一定知道，之所以还一直虚心求教，还是因为，他想要尽快变强，然后将自己的妹妹从那个水深火热的地方带走。

夜色渐深，怒海之上已经再也看不见分毫，但奇异的是，明明是漆黑的天空下，河面之上竟亮起整整十八个光团，正盯着岸上几人，尽是诡异。

哗啦啦！

水浪阵阵，似是有着什么生灵在滑动水面，那十八个光团在这水声潺潺下，忽隐忽现。而在水面翻涌之时，林尘的梦境中，出现了怪异。

林尘脚踩水面，漫步水中，修为运转，将其稳定在水上。望着江岸林立的树木，秋风萧瑟，飘落在江面上，掀起一个个细小的涟漪。

林尘心情极好，这般逍遥的状态，也是他一直以来所希望的，只是因为对父亲林天涯了解的越多，自己身上的担子也越来越重，他已经在无形中变得，不再那么无忧无虑，只是不表现而出罢了。

哗！

就在林尘沉浸在这般安逸祥和的意境中时，其身后，江面掀起了狂涛巨浪，林尘猛然回头，只见一只九头怪物，十八只灯笼般的眼睛中，透露着诡谲的光。

吼！

九个头颅齐声大吼，那般音浪卷动着层层巨浪，拍打向林尘。林尘心中惊恐，一个踉跄，险些没有控制住修为栽入江中。好在他道心稳固，在惊恐一刻后，立刻回神。

咣！

他身躯一阵，栽种一颗桃树的五行洞天浮现而出，浑厚的修为被其运转到极致，斗、幻、弑三字诀齐齐催动，他脚如游龙，身似利剑，疯了般朝江岸奔涌而去，身后九头怪物移动卷带起的浪涛声不休。

危机越来越近，而林尘却觉得本来近在咫尺的江岸，竟是距离自己越来越远，九头怪物的鼻息声也越来越清晰，甚至林尘能够感受到其所喷出的热浪。

吼！

林尘猛然回头，只见那庞大的阴影遮住了蝼蚁般的他，九张血盆大口喷吐腥风血气让人窒息，甚至林尘可以看到这九张大口中，那让人战栗的深渊。在林尘惊恐的面目下，九张大口猛地咬下。虾！

林尘猛地坐起身来，张大了瞳孔，口中喘着粗气，其身后衣衫已经完全被冷汗打湿，此时天色还没有亮，只见天边那轮皎月已经打算落下，天空上的星星还在，怒海的迷雾还是那般浓郁，他四周望了望，发现方才只不过是场梦，才长舒一口气，缓缓躺了下去。

身旁的齐天睁开眼睛，询问道：“怎么了？”

林尘吐出胸口淤积的浊气，有气无力道：“没事，做了个噩梦。”

看着额间还依旧有冷汗流下的林尘，齐天没有继续追问。既然被那种噩梦惊醒，林尘接下来就再也睡不着了，眼睁着看着天边泛白，河上雾气已经散去，林尘拉着难看的脸色，走到河边，抄水洗了把脸。

突然，冰冷的河水侵袭毛孔的刹那，林尘瞳孔一震，梦中所见的那只九头怪物竟然凝现在自己的眼前，正张开九张血淋淋的大口。林尘身形猛然向后一退，修为全数爆发而出，手把令只手腕，掌心一轮烈阳浮现，而后激射而出。

化阳！

砰！

哗啦！

神通爆发，将河面掀起千层巨浪，林尘口喘粗气，手掌微微颤抖，身上衣衫被溅出的的水花浸湿。

道痴三人发现异状，连忙上前，便看到了林尘手持化阳炸怒海的局面。

“林尘兄，怎么有些魂不守舍，可是最近压力太大了？”齐天搭在林尘肩膀，感受到从手心传来的那股子紧绷感。

尽管他平常不喜说这些“矫情”话，但他也知道，林尘自从知道自己的父亲是人皇，而将人皇未曾完成的责任使命，丢在这个年仅十六岁的少年肩上，是要承受多么强大的压力。

林尘缓过神，发现是齐天几人，这才散了修为，松懈下来。道痴见此走上前来，伸出手掌，手心贴在林尘眉心，另只手捏佛印，口中念念有词。

随着他嘴巴一张一合，一个个梵音传出，犹如天泉净化一般，洗涤林尘的灵体。但须臾之后，道痴眉头微皱，收回了手掌，道：“我本以为你是撞了邪魔，但并非是。”

“我梦到，水中有怪物在追杀我。而且就在方才洗脸时，还看到它在我眼前。”林尘声音微颤。

“水中？”道痴转过身，看向怒海，思索片刻低声道。“想必，是你昨日灵识探入雾中，遇到了诡异。看来这条河，还真有些未知的东西存在。”

见林尘渐渐恢复，众人连忙收拾洗漱了一番，天色已经大亮，初阳升起，暖洋洋的照在身上。忙碌的人们为了生计，都要开始了奔波，有街道自然就会有闹市，有河流自然也就有摆渡。当几人正准备出发，想法子渡过怒海时，只见河面上有一艘小船漂浮，遥遥望去，只见船尾有一位船夫，正撑着船桨，想众人划来。

“为何昨日未曾见到这艘船？”林尘很是纳闷，经过昨晚的梦和方才的事情，此刻的林尘心中警惕万分。

“想必是我们昨天来得晚了，船家已经收浆回去了。”阿狸脆生生的声音传来，她望着脸色还残留苍白的林尘，露出一抹动人的笑容。林尘忍不住伸出手，又捏了捏小狐狸的耳朵。

一旁的道痴望着越来越近的船，眼睛微眯，倒没有说什么。

等到小船靠近，在船夫点头哈腰满是谄媚的动作中，林尘等人登上了船，巧也不巧的是，船舱竟是整整好够林尘几人乘坐，再多一人都坐不下。

船夫的声音有些低沉，穿着一个遮住身体和头的黑色大斗篷，行为怪异，在船上林尘与其搭话时，只是重重的“嗯”了一声，便继续撑船，而其划桨的动作，林尘注意到他的着力点不是手臂，而是靠着脚在用力的蹬着船体，借助船行进的反震力，而用长篙支撑着身体。这种划船的方式，林尘还真是第一次见到，他收回目光，见道痴和齐天二人的目光看来，三人对视着点了点头，便没有再有动作。

小船行进的速度很慢，似乎感觉过了许久，小船渐渐来到了怒海河中心，林尘探出脑袋向河面望去，突然他眼光一凝，发现河水好像没有方才看起来那般清澈，似乎在水中，有一种朦胧气流转。

咚！

突然，小船停了下来，几人猛然转头，望向船夫。林尘眼神一凛，出口试探道：“船家，船为何不动了？”

船夫没有回答。

“难道是这河有什么讲究不成，还是说你需要更加浓厚的报酬？”林尘继续问道。

船夫还是没有说话。

“我等都是修行者，若是有什么难题，但说无妨。”说着，林尘踱步靠近船夫，然后伸出手缓缓伸向船夫。

他轻轻拍了拍船夫的身体，觉得有些不对，忽的他一把掀开船夫的斗篷。

“闪开，跳到空中！”

突然，船舱道痴的声音传来，林尘连忙修为震荡，脚点船身一跃而起，道痴和齐天也是同时跃空而起，因为小狐狸有些呆萌，被齐天揪着衣领带到了空中。

嘶~

林尘在半空站直向下望去，只见哪里还能见到什么小船和船夫，船头化作一只狰狞的蟒蛇头，倒竖的瞳孔中透露着凶光，对着天空喷吐着信子。顺着望向船身，原是粗壮的蛇身盘绕变化而成，奇异的是这只蟒蛇身上，可隐约见到几片反光的鳞片。最后望向船尾和船夫，包括那只撑船的长篙竟然都是这巨蟒的蛇尾所变。

“这就是这河中的怪物吗？”林尘道。

“或许是吧。”道痴望向林尘和齐天，吩咐道。“小人皇、齐施主，这只巨蟒就交给两位了。”

齐天将小狐狸递给道痴，道痴将之放在自己的肩头，阿狸似乎有些恐高，连忙保住大和尚光秃秃的脑袋。两位年轻的天才相视一笑，修为运转，向河中巨蟒杀去。

本来就被那个古怪的梦折磨的心神不宁的林尘，窝着一肚子的火气，一上来，便是将修为全数激发，一只手掐着印决，另一手向头顶半举。

烘！

火光四溢，比之前在河边所释放还要强悍的化阳被其凝聚而出，林尘手印一变，对着蟒蛇头颅攒足了劲丢了过去。

轰！

嘶嘶嘶！

一招即中，那巨蟒双眸通红眼角炸裂，尾巴不断拍打着河面，惊起阵阵水花，整个鲜血淋漓的蛇头是化阳神通爆发所造成的。望着受伤惨重的巨蟒，林尘催动幻字诀，身形闪烁，在空中留下一道道残影，当他的身影定格的瞬间，半举的手掌中，蓦然浮现出一座巍峨而庄严的宫阙，宫阙中神帝坐朝，百官齐怒，林尘双手托起，对着蛇身直接砸下。

帝阙！

宫阙中百官怒喝传出的阵阵音浪，冲击巨蟒灵识，神帝坐朝浓烈的威严，压得巨蟒根本无法翻动身体。这就是林尘先是观看祁尧太子施展的神通，后又化身启明神帝，坐镇神朝后，模仿其意、气，再结合真灵九言“镇”字诀，所创造而出的镇压神通。

“齐兄！”林尘断喝。

齐天早在远处将一身气力激发到顶峰，全身犹如银光闪电，手中的巨阙长剑化作一把雷霆巨刃，天空中一道黑蒙蒙的漩涡出现，这是天地异象！可见齐天的实力之强！

“震雷！”

齐天哈哈大笑，一头黑发被雷电包裹，扬起的手臂上，更有闪电环绕，衣衫鼓动，多么的意气风发。

打蛇打七寸，这是古人传承至今的经验！

齐天挥剑落下，雷电巨刃刺啦作响，呼啸而下，在天际闪耀，留下一道极为炫美的轨迹。

嘶~

巨阙狠狠的砍中蟒蛇七寸，那巨蟒口中传出最为悲惨的嘶吼，为数不多的鳞片炸裂开来。震雷神通所带来的的麻痹之力，也让这只巨蟒全身无法动弹，或许是求生的强烈欲望，巨蟒竟是挣扎出来，扬起巨头，咬向林尘二人。

二人连忙闪避，正欲再次出手，却见到那巨蟒在水中扑通着身体，眼中满是痛苦之色，渐渐的蟒蛇的动作越来越小，直到不再动弹，林尘正要上前查探，却被齐天拦住。

“小心回光返照。”齐天手中巨阙紧紧握着，随时准备战斗。

道痴从空中落下，落在巨蟒边，轻声道：“这是一只欲化蛟的巨蟒，可惜了。”

饶是道痴也没想到，林尘和齐天的战斗竟然这般利索，暗道自己还是小看了这位小人皇和自己看中的传承者。

“化蛟？”林尘疑问道。

“万物修行都为求道，道本无止境，只是有目标罢了，蛇百年成蟒，蟒千年化蛟，蛟万年成龙，这便是蛇类妖兽的道。”道痴解释道。

“原来是这样，这条怪物被干掉了，是不是说，这条河就恢复正常了？”林尘走上前，踢了踢巨蟒，道。

“应该是，只是我佛本怜悯众生，普度万灵，可惜...阿弥陀佛~”道痴双手合十，唱念佛号，肩上依旧抱着和尚脑袋防止掉下来的阿狸，连忙又抱紧了一点。

“我们走吧。”杀掉这个乱他梦境的怪物，林尘心情很是愉快，在这水面上漫步行走。

齐天也是面露笑意，将巨阙归鞘背后，接住跳过来的阿狸，将之放在自己的肩上，然后跟上林尘。道痴念完一篇往生咒后，大手一挥，像是施展了魔法一般，不知将巨蟒的尸体收到了什么地方，又道了声“阿弥陀佛”后，也踏浪而行。

突然，三人察觉到了不对，目光齐齐望向前方被迷雾遮挡的视线，道痴暗道：“糟糕”。身形一动，一手拎起一人，快步朝江岸奔驰而去。

可惜，还是晚了，迷雾震荡，一只庞然大物翻涌着水浪而起，九颗巨大的头颅张开血腥大口，朝众人猛然咬下。

望着愈来愈近的大口，林尘瞳孔紧缩，眼眸放大，身躯微颤，低喃道：“九头，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