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珣的话,给沈嘉柠带来几分暖意。
她站在原地看着他步履匆匆,进了手术室,一颗悬着的心又提了起来。
她看到裴时瑾身上有大片的擦伤和淤青,就是不知道内脏和骨头有没有事。
当然,还有那截断指。
沈嘉柠知道,纵然能接了回去也不会再如以往灵敏,可她却仍旧忍不住藏着希望。
“沈小姐,我带您先去处理一下身上的伤口吧。”一个女医生温声开口,神情关切。
陈霄也应声道:“沈小姐,您去处理一下伤势吧。”
沈嘉柠摇摇头,轻声道:“我伤的不重,等他出来再去也不迟。”
陈霄还想再说些什么,却也知道自己劝不动,只是看向沈嘉柠的目光也多了些复杂。
他一直看不透这位沈小姐,原以为她豁出性命回去是想找什么重要的东西,没想到,却是为了七少那截即便接回去也未必会有用的断指……
但陈霄知道,她身上的伤虽然不重,可疼却是必然的。
她和姜虎从佛寺跑出来时已经太迟了,爆炸巨大的热浪和崩飞的石块打在身上,不亚于一把把锋利的刀子。
姜虎皮糙肉厚、自幼在生死里摸爬滚打也就罢了,对他倒是算不得什么重伤。
可这位沈小姐,身教体软,那些口子落在她身上,怕是痛感要翻上一倍。
沈嘉柠没再做声,又等了一会,脚步声再度响起。
顾相思和江瑟匆匆而至,顾相思的头发胡乱挽起,少见的没顾及自己那精致的形象,一见着沈嘉柠便扑了上来,紧紧将她抱在怀里。
“哪个天杀的混蛋,你吓死我了!老娘要去刨了他们家祖坟!”顾相思眼角通红,她是今天上午才听到的消息,当即便订了最近的航班飞了过来。
江瑟穿着修身的露腰背心,外面套着松垮宽大的休闲外套,头上戴着大大的鸭舌帽,站在一旁,视线落在沈嘉柠身上,显然也松了口气。
沈嘉柠眼角湿润,轻声道:“我没事。”
“柠柠!”这时,一道温润如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沈嘉柠抬眸看去,哽咽道:“哥。”
沈墨城脸色铁青,上前仔细检查着沈嘉柠身上的伤势,而后将她紧紧抱住。
银丝边框的镜片下,向来温润的男人缓缓垂下眸子,遮住眼底的涨意。
幸好……
幸好。
他险些以为自己又要弄丢她了。
“没事了,已经没事了。”沈墨城轻声安慰着她,只觉得自己来的太迟,想说些什么,嘴里却是说不出的苦涩。
大抵是最亲近的人都在,沈嘉柠整个人都仿若卸了力气般,可也同样的,深秋的寒意被驱散了几分。
沈墨城脱掉外套披在她身上,温声道:“听话,先去处理伤口。”
沈嘉柠摇头,视线落在手术室的方向,泪花在眼眶里打转,几乎下一秒就会掉落下来。
没人知道她心里的恐惧,这一刻,她就好像回到了前世死后。
她化作一道孤魂跟在裴时瑾身边,看着他被推进手术室,看着他那只血肉模糊的手臂,看着医生的刀是怎么将其截的平整,看着那些针线是怎么一针一针穿过他的皮肉……
一想到这,沈嘉柠便浑身发抖。
她不敢去想,不敢去想此刻手术室里他正经历着怎样的痛楚。
“柠柠,一会裴时瑾出来后还需要你照顾,你只有把自己照顾好才能照顾他。”沈墨城双手落在她的肩上,弯下腰同她平视,清润的眸子直视着她,坚定而有力。
沈嘉柠找回几分理智,失魂落魄的点了点头,终于没再拒绝。
顾相思和江瑟陪着她一道去了处置室,沈嘉柠坐在椅子上,医生和护士用剪刀剪开了她因为血迹黏在身上的衣服,替她处理起伤口。
顾相思的视线落在她的脊背,不由得红了眼。
女人的背原本宛若一方上好的锦缎,细腻莹润泛着光泽,可此刻,伤的最终的也是脊背。
上面大大小小无数擦伤,有石块割的、也有砂砾划的、还有热浪灼的,赤红一片,血迹纵横。
顾相思移开视线,有些看不下去。
江瑟同样收回视线,替她倒了杯温水,沈嘉柠接过后,逼着自己喝了一点。
温热的暖流滑入胃里,多了些舒服的熨帖感,让她也平静许多。
镊子取出碎片、再用碘伏消毒的过程,漫长而细致,有火烧火燎的蜇痛感,从每一个细小的点散开,而后这些点蔓延着连成一片。
沈嘉柠觉得整个脊背似乎都有一种滚烫的疼,偏她好像麻木,明明疼着却偏纹丝未动。
她只是忍不住想,裴时瑾该有多疼呀……
不论是前世还是这辈子,他会有多疼。
沈嘉柠垂下眸子,遮住眼底的涩意。
是不是早在她发现自己活不久时就该和裴时瑾分手?
是不是在裴项翡第一次威胁
她的时候她就该答应。
是不是当她在半山腰有机会拿着匕首对准裴项翡的心脏时,就该杀了他?
悔恨、不甘、还有自责,缭绕在沈嘉柠心口。
她忽然怀疑,也许自己重新来过后,找上裴时瑾就是一个错误。
“柠柠……”江瑟轻轻握住沈嘉柠的手,将她从思绪里拉回。
沈嘉柠回过神来,对她挤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轻声道:“我没事。”
她只是觉得,难怪总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其实最该死的人是她不是么?
大抵是看出了她情绪不对,江瑟站在沈嘉柠面前,轻轻将她揽在怀中,清冷的声音缓缓道:“不要被被害者有罪论影响,错的从来不是你。”
沈嘉柠把脸埋在她腰际,缓缓垂下眸子,一滴炙热的泪花滚落而下。
“瑟瑟,我宁愿…躺在里面的人是我……”
她欠他的已经够多了,却不论怎样挣扎,还是改变不了这样的宿命。
江瑟眼圈泛红,她轻轻抚了抚她的发丝,温声道:“裴时瑾一定也这样想。”
沈嘉柠没再做声,江瑟轻声道:“寒冬之后,冰雪消逝,总会万物逢生、春满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