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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偏娇纵 第8节

她免不了抱怨,但陆晋更了解如何击中敌军软肋,“路上若还有想吃的,差人去同东来说。”

“好嘛,这就开始贿赂人了。”

“不要?那算了。”一撩袍子,转身就走,没成想让人抓住了袖口,原本轻得不能再轻的力道,稍稍用力便可脱身,他却定住了,视线从一只皓白如雪的手背滑向少女俏丽无双的脸孔,她这一时认错求饶,扮的是可怜巴巴小兔儿模样,憋着嘴求他,“我错了还不成么?二爷行行好,别断了我口粮。”

不理她,又着急跟上一句,这回是一脸无赖,“我可是堂堂坤仪公主,陆二爷,多少给点面子啦…………”

陆晋没能撑住,忽而笑出声来,柔声道:“饿了谁也不能饿了公主殿,末将没有那个胆。”

云意皱眉,“嘲笑我?”

陆晋向后腿上一步,脱开身,拱手称,“更深露重,殿下早些休息。”

这就要走,云意还是满脑袋浆糊,分明不敢相信,天底下还有她忽悠不了的人。

陆晋回到屋内,灯还亮着,曲鹤鸣一身白衣坐于桌前,顺手接过他手中信,不问缘由,径直拆开来,展平后读来是,“此人纯直,可堪大用。”角落一排小字,“脾气不好,仔细顺毛。”

曲鹤鸣眼下轻鄙,讥诮道:“顾家还剩些什么?个顶个的荒唐!”

陆晋却道:“字倒是写的不错。”

“徽宗的字,瘦而不失其肉,逸而锋芒毕现。难得难得,老顾家还有个能识字的。”抬头问陆晋,“你打算如何?”

“不如何。”陆晋低头将信纸复又叠好,给了个废话似的答案。

然则即便他答应了最终也是白搭,将将要到城门底下,便遇上南逃的难民,谁也没能想到,顺贼这一仗打得这样急这样快,转眼功夫,城门失火,兵临城下。

作者有话要说:这张字数多不多?hia hia~~~~~~~~

另,感谢上一章丢炸弹的清荷寒晓、一袖百罗衣、暗夜精、6v2 几位同志,谢谢打赏,偶会更加努力更文的!

以后不出意外都是每天晚上八点一更,大家不用老刷啦。

请假会打报告哒,加更是…………你懂的…………

☆、惊变

第十三章□□

车马就停在龚州驿站,离京城二十里路程。陆晋的□□有半人长,与汉人将领不同,他的刀背在背后,腰间还有一柄蒙古弯刀。一身墨色劲衫短打,日光下泛着冽冽寒气,自院外一步步逼进视野。至厅中,站得笔直如松,望住烟罗裙绸缎衣的顾云意,低声宣告:“走不了了。”

云意抬头,略略瞧他一眼,“你照实说,我受得住。”

“顺贼攻破通济门杀向内宫,城内王公大臣大都没来得及出逃,宫中未有消息传来,圣上情形如何,暂不清楚。”

云意唤,“德安——”

小太监穿得比将军富贵,一溜烟跑上前来跪在云意脚下,“奴才在。”

“你同陆将军一道去,城破兵乱,顺贼一群乌合之众要将京师困成铁桶?他们还没那个能耐!路上总有零星逃出来的,你见的人多,瞧见那个眼熟的,即刻抓来问话。”

德安磕头,“奴才领命,但凡是宫里头打过照面的,必一个不漏。”

陆晋让巴音领着德安出去,余下仍有话未完。

“殿下如今有何打算?是等?还是撤?”

云意坐在正中,屋顶悬一枚匾额,上头写着“国泰民安”四个洒金大字。她垂着眼睛直愣愣望向地面,腕子上鲜红透亮的碧玺手钏退下来捏在掌心,凉沁沁都是汗。

玉珍嬷嬷见她许久不语,便要来救场,“将军可否等上一等,殿下毕竟是姑娘家,年纪又小,出了这样大的事情,怕是不好由殿下来拿主意。”

陆晋想了想也是,手落在腰间弯刀上,正欲走。忽然听见云意发声,“我要吃龙井松糕——”

“殿下…………”饶是玉珍嬷嬷这样跟了她七八年的老人也要瞠目。

“箱子里有早一年的雨前龙井,其他的东西找管事要,去,我要吃现做的。”

玉珍嬷嬷身形一顿,虽有不甘,但到底依言去了。莺时与槐序亦不敢多待,拉着德宝站到院外。

屋子里一时静极,只剩下陆晋与她。

云意深深呼吸,缓过这一阵,压抑着喉咙里的颤音,强自镇定道:“我索性与将军交心,我以诚相待,还望将军勿有欺瞒。”

陆晋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我父皇……我父皇是什么性子,你多少知道。城破也好,兵败也罢,他绝不会走出京师,南下避难。皇子皇孙们倒还能有条活路,内宫妃嫔、公主,恐怕一个也出不去…………”话到此处,哽咽难续,她捂着胸口,缓上一缓,极力忍过才说,“现如今宫里是何情形,我不敢多想。打仗的事情二爷比我清楚,顺贼孤军深入,辽东西北及江北四镇迟早要合力围堵,兵贵神速,与其一来一回的折腾,不如就在龚州静观其变,你看如何?”

陆晋略想片刻,回道:“龚州不是久留之地,顺贼攻下京师,迟早要向西取毕照、原山、龚州三镇,进可攻宣府,退可守函关,再向南拿下泽口,则江北四镇空有强兵,却无处渡河,合围之势土崩瓦解。”

“二爷高看李得胜了。”她站起身来,面露鄙夷,“一群偷鸡摸狗的下贱玩意儿,一朝得胜必定头昏脑涨,哪的银子多往哪走,分赃发财都来不及,哪还能想得到出兵西北固守长江?”这群反贼她听得多,近些年从两湖闹到浙赣,再打打杀杀一路向北,期间曾有一时剿得七零八落,但谁能想到会有今日?

“二爷若还有顾虑,只需听我这一句,李得胜身边可堪用的也就一个文泽昌,他原先是做什么营生二爷可曾听说?一个大街上叫卖胡诌海说骗人钱财的神棍,这一时抖起来,能有二爷远见?”

陆晋深深看她一眼,低声道:“只等十日,十日一到,即刻折返。”

她静静福一福身,没再多说。

他转身,走入门外灿烂如金的日光下,晦暗无光的厅堂只余下她一人,一个单薄的影,叹一声千古风流尽毁,无限河山泪,谁言天地宽。

“三百年基业,万万人舍身,一把大火,烧他个干干净净。”

又等三日,只听见零星消息,一个说左一个说右,似是而非,谁也不敢轻信。直到第五日子时,外头下着大雨,雷声轰隆隆就像炸在耳边。莺时发丝上沾着水,急匆匆跑进来将她叫醒,“殿下,外头叫人了,德安遇上个老熟人,说是坤宁宫里当差的,就在西厢房里问话。”

云意一下坐起身来,掀开被子便往外走,莺时同槐序跟在后头一个穿衣一个递鞋,玉珍嬷嬷也到近前来伺候她梳洗,云意却道:“嬷嬷年纪大了,倒不必捞这个心。”

一抬手推开正要来为她梳头的槐序,散着头发便往外走,到西厢房鞋袜已湿了大半,却不觉冷,推门看,陆晋同德安都在,左手边坐着清瘦书生一个,正是曲鹤鸣。

她自穿一件白底绿萼梅刺绣斗篷,乌黑的长发绸缎一般散在雪白布帛上,越发显得亮眼。走得急了,唇也微红,殷殷似血,稍稍一个侧脸便美得让人心悸。

“小得意?”

她尚存疑,堂下衣衫褴褛的少年郎霎时间嚎啕大哭,像是逃难路上终于遇上亲人,哭得撕心裂肺。“殿下……奴才总算见着您了…………奴才…………奴才…………”

云意眉间深锁,厉声道:“不许哭!问什么答什么,再哭立时拖出去打死!”

小得意顿时身形一震,捂住嘴再不敢出声。

云意道:“宫里什么情形?皇上如何?”

小得意瘫坐在地上,双目失神,“圣上……圣上驾崩西去。”

“说清楚!”

“吊死在两仪殿议事厅横梁上。”

天边一道闪电爬过,屋子里刹那间透亮,云意的脸惨白如纸,陆晋纹丝不动不辨悲喜,唯独曲鹤鸣,一双三白眼,时时刻刻都是鄙夷。

轰隆——雷声炸响,雨哗啦啦倾泻而下。她握紧了拳,心中的痛忍过千万遍,咬牙问:“各宫娘娘去了何处?”

小得意哽咽着答道:“圣上御赐毒酒,各宫娘娘自领一盏,四位公主也都去了…………”

生生痛到极致,反而哭不出来,她忍不住嗤笑一声,呐呐道:“与其折辱于贱民之手,不若宫中自裁,走得干干净净。好啊,真是好,临死也要给皇家争脸面,合该有风光大葬。”

这一回不必她问,小得意继续说下去,“三位皇子自领了包袱与各家管事太监乔装出宫去,只不过奴才逃出来的时候遇上东宫来的红玉姑姑,听她说…………太子爷让李得胜一口大锅给煮了吃了!”

一个惊雷,平地炸开,吓得莺时一下跳起来,叫喊的声音就在咽喉,又让堵了回去。她看云意,已然是木头一样的身子,颤颤似风中叶。下意识便唤上一声,“殿下…………”

云意恍若未闻,直愣愣望着瑟瑟缩缩的小得意,“你方才说什么,我没听清,再说一遍。”

小得意双眼通红,吱吱呜呜憋不出话。反是坐在一旁的曲鹤鸣凉凉插来一句,“他说身重二百余的太子殿下,让李得胜切成片放进锅里,赏给部下一道吃了!”

没人料到,他话音未落,云意抓起桌上一盏热茶便往他身上砸,按说他身手不差,这一回也让人打个措手不及,滚烫的茶水泼了一身,烫得下颌、耳后一片片通红。

云意捏紧了拳头,气得浑身发抖,“你算什么东西,本宫问话,轮得到你来插嘴!”

他还要反驳,怎奈陆晋发话,“出去!”

曲鹤鸣气不过,冷哼一声,一甩袖子,负气而走。

陆晋转而还要劝上几句,让云意抬手止住,她闭了闭眼,似乎连站也站不稳,摇摇晃晃随时要被窗外风雨打碎,“若父皇南下,或还有一线希望。如今……再没有念想。二爷自去吧,我也该启程南下,往江北投奔外祖,就此别过,各自珍重吧。”

陆晋看着她,静默无言。

莺时哭着翻开她掌心,里头让茶水烫出一块伤,莺时哽咽道:“殿下怎就这样不小心,好在箱子里还有伤药,奴婢这就去取。”

云意淡淡道:“殿下?哪还有什么殿下。”

☆、贼匪

第十四章贼匪

暴雨一连下了三天,路上都是难民,谁也没敢出门,一个个都窝在屋檐下等天明,但谁知道等来的将是万里晴空,还是雷声轰隆的雨夜。

陆晋交代完巴音,提刀上楼来。曲鹤鸣正倚在灯下,将家乡来的信烧毁。问陆晋,“你怎么看?”

陆晋将一身沉重的装备卸下,轻哼道:“狗咬狗罢了,何须你我凑热闹。”

曲鹤鸣斜眼打量他,“你舍得?”

陆晋牵了牵嘴角,不置一词。

“楼下开会呢?”

陆晋道:“灯亮着,大门紧闭,看来是了。”

“又玩花招?她不是还有个外祖父贺兰祉总领江北四镇,倒是尚有退路。”

陆晋端起杯,干掉一杯凉透的茶,或是因这辈子也没人提醒过,茶冷伤身。

一群人在外头等,里屋只有云意同德安,她坐在椅上,稍稍弯下腰,压低背脊同地上的德安说话,“时间紧迫,旁的话也不必多说。找机会混进京城,到张大员外府,徐管家有保命的本事,必定还在,你一切听他。怀里的信物交到他手里,你说国破家亡,财帛无用,全然从地里起出来听荣王发落。这回孙达同你一块去,他并不知你要去作甚,你听好,若徐管家与孙达其中一人有变,皆可杀之。听明白没有?”

德安点头,将信物收好,“殿下之命,奴才万死不辞。”

云意放缓了语调,轻声道:“出了这个门你便不再是我的奴才,事成,你是从龙之臣,功在社稷,往后只有他人跪你的份儿,再无需你磕头请安伏低做小。”

德安狠狠擦一把泪,俯首在地,“奴才谢殿下恩典,殿下千万保重,留得青山在,才能瞧见好日子。”

“去吧,把你兄弟德宝叫来。”

她同德宝却说:“到了淮扬,见着贺兰将军,话不必多说,只需将这信呈上——”火漆封了开口,递给到他手中,“将军即会遣人入京与你哥哥接应,记住,你哥哥的命,本宫的命,全然在你手里。出去找莺时取了盘缠今夜就走,谁也别信,懂了吗?”

德安磕头谢恩,默默去了。

再召孙达,这人当初在锦衣卫当差,后来不知得罪了谁,被安插到送嫁的队伍里,如今也是个没着落的人,听凭安顿。

也顾不上男女大防,云意站起身先向他施一礼,孙达连忙推辞,“不敢不敢,怎敢受殿下一拜。”

云意恳切道:“如此国家危难之际,于私于公大人都受得起这一拜。”她曲膝,要将这一礼周全下来,“大人恐怕已知一二,我五哥荣王现如今困在京城岌岌可危。然则朝中肱骨之臣势必要在江南重组河山,国,不可一日无君,父皇已去,太子惨死,肃王出身低微,其余各皇子下落不明,如今唯有京城尚存一线生机,是成是败,一念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