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诚赏赐一盒东珠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后宫。
一盒东珠是何等概念,品相上好的东珠一年也不过上贡三盒,一盒给了太后,一盒分为四份分给四个老人。
最后一盒便在库房里存着,往日里,魏诚心情好了,至多也就五六颗的赏。
如今大手笔,把整整一盒都给了宁玉珍。
这让后宫众人心里头好一阵泛酸。
消息传着传着,便传到了深居简出的季答应耳中。
要说她么,平日里不常出去,又甚恩宠,伺候的太监、宫女也怠慢,只有从家中带来的一个家生子彩萍尽心尽力地服侍。
彩萍每日忙着伺候季答应还不够,更没时间去打听外头发生的事。
所以,宁玉珍得了一盒东珠的事,还是季答应从那几个怠慢自己的太监、宫女说闲话时,偶然听到的。
“我同乡的姐妹方才来同我说,宁常在今早从养心殿回来后,皇上身边伺候的福禄公公特地跑了一趟颐和轩,给宁常在送了整整一盒东珠!”
“是么?宁常在果真是受宠,听说东珠很是难得,我在这宫里待了几个年了,也没见皇上对哪个嫔妃如此大方过。”
“可不是么,真是羡慕莲香那个臭丫头,命真好,跟了个好主子,不像咱们,怕是要在这西配殿里虚度余生咯!”
“咱们几个也算惺惺相惜了,季答应生性怯懦,便是我们当奴才的看了都欢喜不上,更别说是皇上了,那日好不容易得来的侍寝,不是才去了半个时辰便回来了么?想当初,新入宫的秀女们只有季答应和宁常在两人位份最低,如今看着啊,宁常在前程一片光明,咱们这个......啧啧啧。”
他们也不在乎季答应听到会不会责罚,反正在他们看来,跟着这么个主子这辈子就算是废了。
季答应面无表情地听着他们讲话,身旁的彩萍替她委屈,想要冲出给那几个刁奴好看,却被季答应拦住。
“小主!那帮狗奴才说的话这般不中听,您就让奴婢去好好教训他们一番吧。”
季答应缓缓摇头,回到榻上,盯着跟前闪着微弱火光的炭盆发呆。
彩萍生怕主子魔怔了,扑到她膝前,道:“主子可是冷了?奴婢去求求内务府的公公,让他多给点炭火。”
季答应还是摇头,神色怔怔的不说话。
硬生生等到泄了气,彩萍都有些心灰意冷时,季答应总算说话了。
“我是身子不冷,心冷。”她的视线挪到妆奁前摆着的一支金镶宝石蜻蜓簪,突然笑了,“你瞧瞧,我这张脸算是丢尽了,夏贵人听到我侍寝的消息眼巴巴送来一支簪子,可我只去了养心殿半个时辰就被送回来了,如这蜻蜓一般,沾不得雨水,承不了皇恩啊!”
一想到前夜皇上的态度,季答应心中荒凉一片,这样的耻辱,她将记一辈子。
彩萍见她渐渐封魔样了,赶忙捂住她的嘴,低声哭诉,“小主万不能这般想,奴婢最是明白小主是什么样的人,说句大不敬的,皇上是不够了解小主,他根本不懂小主是多好的人儿。”
季答应实在是被奴才们挤兑的心里难受,靠着彩萍哭了好一阵,一双秋水般的眸子肿的瞧不出原样来了才罢休。
被扶着靠回榻上,她死死盯着那支蜻蜓簪,哑声道:“我在府中就不得父亲喜爱,如今入了宫又不得皇上宠爱,母亲早亡,这世间已无疼我、爱我之人,夏芳舒送的簪子真是狠狠扎在我胸口了。”
季答应唤彩萍把簪子拿来,狠狠砸在了地上,仍旧不肯消气,又踩了几脚,直至簪子四分五裂。
彩萍虽然看了心疼,毕竟她们入宫时就没什么首饰,入了宫后又如同不存在似的,压根没人在意,更别提有点什么好看的首饰,但物件是死的人是活的,让主子能好过点,失了件簪子也无妨。
这几日吃的不多,导致季答应做完这点事,就累得喘粗气。
她死死攥紧椅子扶手,肿成核桃的双眼奋力睁大,愤怒、愤恨、悲伤笼罩在她心头。
彩萍看了也有点害怕,她犹豫道:“小主......”
听到声音的季答应回过神,方才脸上恐怖的表情迅速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她又恢复了人前的怯懦。
“无事,我累了,想要小憩一会。”
各宫的反应全部到了慈宁宫那位的耳朵里。
太后闭着眼,由净夏在身后按压肩膀,听到她说一盒东珠时,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皇帝最近似乎颇为中意宁常在?竟连东珠也赏得,便是皇后那也难凑出一盒罢。”
净夏毕竟是个奴才,也不好说人什么,硬邦邦回道:“左右宁常在位份不高,皇上喜欢就好。”
太后深深叹了口气,睁开了有些浑浊的双眼。
她倒也不想让皇上不顺心,免得伤了母子情分,只是往事哽在她心头,实在是难以咽下,连带着宁玉珍也不喜了。
曾经她不是太后时,还是太子的魏诚,潜邸里也能算上百花齐放了。
这些年死的死,伤的伤,也就剩那么四个。
太后琢磨了一下,没一个能扶持的,皇后对皇帝心有怨怼,梁嫔蠢笨,宜贵人嚣张跋扈还没个有用的娘家,贤妃倒是不错,可惜失了生子的能力。
再说新人,她们身后的势力盘根错节的,即便她有心扶持,也怕最后得个白眼狼。
太后还想着真能长命百岁,将来当个太皇太后,儿孙绕膝,那才是真真正正的享福了。
这宫中还缺个她们汪家的人儿啊。
净夏一眼便瞧出了太后心里想的是什么,开口道:“娘娘可是要让承恩公送位小姐入宫?”
“哀家倒是想。”太后转了转腕上的翡翠镯子,“那帮狗崽子在外头混账事情做多了,尽让哀家给他们收尾,现在好了,遭了报应,老大岁数了才生下孩子,府中子嗣不丰,唯一的姑娘,嫣儿岁数尚小,还得等上两年,只怕到时,黄花菜都凉了。”
净夏眼珠子一转,“奴婢记得,旁支似乎还有个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