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糟老头子你看他,属实是急眉儿恶眼儿,这话头一开呀,可是指着鼻子就上脸就开骂咯:“你他舅的什么个玩意儿?啊!?当年你老子活着的时候都没从老子这里讨到过一个好舒服,你他娘的还有个怂胆子跟老夫在这里摆硬气!我看你是石头砂子掺馅子,韭菜包子吃多了你!”
却见他这狠话结束一别头,那叫一个道人闲话已成活儿、戳人脊梁大骨修技术的狠角儿色。
“滚你他娘的蛋!”李铁牛大手一甩就瞪眼,试问这天南海北的人谁不知道——闲话家常莫骂人,骂人不骂人家人,而这老匹夫东一个他娘的、西一个他舅的,骂得那叫一个讨打!更何况这李铁牛原本就是个喜好与人逞勇斗狠的莽夫,如果不是早年因为跟人置气打伤人并因此赔付了三年牢狱之灾,如今也不会听从良母和贤妻的苦劝出来卖包子。是如今这骂字当头、寻衅当下,尤其是以眼前这个糟老头子那种蹬鼻子上脸和胡搅蛮缠又不依不饶的臭尿性,李铁牛真是退一步越想越气,忍一时越想越亏,又见对方还敢瞪着两个眼珠子与自己对峙?他便气极反笑,却是先一步将手头的桌帕甩上肩头,随后便开始气急败坏地撸袖子:“我看你幺得跟个二五八万一样,你他娘的把嘴给老子放干净点!这里是你爹我李铁牛的地盘儿和摊子,你再敢跟老子左一个脏话右一个蛤蟆的,你就看我削不削你就完事儿了。”
“你!你……”那糟老头子当场就被气得吹胡子瞪眼,但奈何自己的损嘴已经张开却又说不出甚么屁话,好是一个急火攻心,眨眼就要七窍生烟,却也是没辙,便见他哇哇怪叫着转着圈子向一众早就围观过来的大半圈看客群众们控诉李铁牛这只欺人太甚的癞蛤蟆:“哎呀我的天啦!煞人心啦!欺天啦!真是狗嘴里面吐不出好话茬子呀……你们看看这个愣头巴脑的混蛋货呀,我老汉就想过来买两个肉包子吃罢了,他就隔这儿跟我耀武扬威要揍人哪!这还有天理嘛,这还有王法吗?!这不是欺负老实人嘛!?”
好家伙儿,这一通连训带贬外加上凄惨诉冤屈的样子,若是不知实情的人哪,说不得还真得被这老家伙儿的一面之词给糊弄过去或是带到阴沟里。
但好在,这一众围观群众里还真没几个外来人,更有许多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主儿。
“哈哈哈哈哈!”旁侧这个环抱双臂看热闹的俊俏青年最先嘲笑出声,但他仰头太高、笑太奔放,以至于让他嘴里叼着的那半截油条都被自己笑流出来的口水给淋湿了一截,是因如此,这家伙儿才慌忙地弯下腰来,却是伸手接住从自己嘴里掉下来的油条和口水:“诶、油条!”
“你可赶紧撂挑子吧你!”这位身着素布麻衣的老汉一张嘴就先指了那糟老头子一道,随后便歪着脑袋跟站在自己旁边的村友说笑话:“我就没见过这个泼皮老小跟谁找过好气儿受,真他娘的是那什么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唯流氓与无赖难缠也。”
此言一出,一众看官顿时哄然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
“拉倒吧你!”
“滚犊子吧宋江义!”
“真是脱了裤子拉磨,转圈儿丢人!”
“回家啦——”
“拄着拐子爬吧你就,还有脸面腆着老脸在‘这’卖凄惨。”
“呵呵呵……”
“哎!”顽童之声突如其来,等到众人一愣看去时,才发现……却是那原本拿着一串糖葫芦站在街角处的竖子突然朝这边咧嘴一笑,随后竟然当众转身并且扒下了自己的裤子,非但当众用自己光溜溜的屁股嘲讽人群中的宋江义,而且还嬉皮笑脸地隔着裤裆向后头……或是位于他那小鸟下方的宋江义拉鬼脸,大加嘲笑道:“吔屎拉宋江义!拄个拐棍儿还没你爹的鸡儿大,蛤蟆皮。”
如此行径,简直惊为天人!
一时间,众人皆怔楞,尤其是这小子在说到后半句话的时候还特意用手拨㘄了两下自己的鸡儿,真可谓是奇天大辱!
“呃。”宋江义本来还同其他人一样看得脑袋一愣,但当那劣子少年在咧嘴一笑后迅速提上裤子就跑的时候,宋江义便在慢慢醒觉中渐渐瞪大了眼珠子:“你——!”
话当时,宋江义何止是被气到面红耳赤?他在辱极词穷之下险些要抓狂到一口老气背过去,最终方在悲愤将绝之时朝天一吼:“气——煞——我——也——!”
“混账——!”宋江义霎然间的转头怒吼瞬间吸引了所有看客的目光,但不等他们转头看清宋江义的老脸,宋江义便一蹦多高地将拐棍砸向了那个空荡荡的街角:“个臭小子!”
铛啷啷!
拐棍落地几蹦弹,老朽暴怒戟指去:“个混犊子玩意儿!看老夫今日岂不给你教训!”
好家伙儿,瘸腿老夫提着衣摆还能疾走那么快,也怨不得众人会一个个大眼瞪小眼的看愣在那里。
“呃……”直到宋江义撵入那个小胡同之后众人才相继的一愣回神,随后又在面面相觑之下表示无妨或无奈,而后便纷纷摇头自笑着离开了这里。
望着周遭一个接一个离去或回到原处做原事的人们,李铁牛禁不住眨巴了两下自己豆大的眼睛,随后又大嘴一撇地扫了一眼那边的小胡同,便一脸阴阳怪气地将肩上的桌帕抽下来开始擦台:“舅的。晦气。”
此“晦”之重点,当真是晦成了一股飘然气。
“啧、啧、啧……啧、啧、啧……噔㘄㘄㘄㘄~~,噔㘄㘄㘄㘄~~”生意散尽或不忙的时候,李铁牛会习惯性地哼上两句不太着调的腔调,但今天,这腔调还没来得及哼上第三段便戛然而止。
而打断他或它的……是这只或那只慢慢伸向蒸屉的右手。
至于这只手的主人,自是凌夜无疑。
“鞥?”李铁牛方才察觉到不妙便迟疑出声,随后便是眉头一皱,大感不耐地看了过去:“怎么……”但他话没说完更没证清来路,便突然两眼一瞪:他竟然眼睁睁地看到那只脏兮兮的右手!从自己宝贵的蒸屉里面拿走了两个肉包子!
“什么?!”李铁牛自然会震惊,也肯定会震怒,毕竟偷鸡摸狗这种卑劣无比的缺德事虽然常见,可这等在光天化日之下明偷明抢他人肉包子的行径却举世罕有。
“臭小子!你他舅的敢偷抢老子的肉包子?!”怒质当下,恼羞成怒的李铁牛直接就用右手撑着台面从台案上翻越了过去,且只闯了几个大步就冲到了凌夜的身后,浑然不等走在前头的凌夜咬上一口手中的肉包子,他就一把抓住这竖子贼人的后衣领,索性是往后一带便将凌夜这个竟敢看不起自己的小贼子给摔倒在了地上:“你他娘的……”
臭骂当下,摔倒在前,但无论二者哪一个都难入凌夜之心,因那引动他所有心念和注意的事物只有那两个被他偷走的肉包子。可如今,它们却因为他的摔倒而从他的手中滚落到了地上,更因此裹上了一层灰粉。
李铁牛因见凌夜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望着旁侧而禁不住眉头一皱,随后便顺着凌夜的视线看向了那两个掉在自己左脚旁边的肉包子。只不过,在看到这两个被小鬼头心系于怀的事物之后……
“嗤。”李铁牛当场嗤笑出声,随后又恶狠狠地盯了一眼倒在自己跟前的凌夜,却是忽地冷然一笑,竟扭头朝地上的两个肉包子吐了一大口吐沫:“吐!”
说实话,这一口吐沫真的好大,虽然算不上浓痰,但是覆盖面积之夸大真如同雨落蚁首,当场就为两个肉包子分别淋上了一小块湿衣。
“尿性!”李铁牛转头便指了凌夜一手,他生平最恨偷鸡摸狗之辈,尤其是眼下这个鸡贼尚且如此年幼便沾染上这等罪习,便是眼下这一番行径和低骂他都感到不够严厉,且不够不解气,是以便阴沉沉地教训道:“娘的,老子生平最恨喜欢干这等断子绝孙之事的阴损缺德货。有手有脚做个甚么吃是不饱?能说会道去了哪里不能学好?偏要不劳而获,还自以为多么荣耀!?若是放在五年前,依老子的脾性就算不打死你也要当场扒了你他娘的一层皮!现在,给老子爬!”
“……”凌夜似乎没有听到李铁牛的训斥和臭骂,他的眼里只有那两个和他一样躺在地上动也不动的肉包子,而对方身上那两块愈发清晰细腻的吐沫片子既深深刻进了他的眼睛里,也让他在眸光一垂之后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
“怎么?”李铁牛不由眉头一皱,而周边停在或蹲在原处观望这里的人们也禁不住好奇得眨了眨自己的眼睛。
但那当事人……他在站起来之后的行为却有些出人意料:他先是默默地望了一眼地上的肉包子,随后又好像很是不屑地撇了撇嘴,更从嘴角里泄出一声不太大的嗤弃之音,而后便直接转身离开了这里。
“鞥?!”李铁牛感到自己被人无视,而且这无视自己人不但是个理亏罪实的小辈,他偷的鸡摸的狗还全都源于自己这里,此无异于奇天大辱,也怨不得他会在怒目一瞪之下就要伸手去抓凌夜的后颈:“个臭小子……”
然……这一次,凌夜非但轻易转身避开了李铁牛抓来的大手,还在转身过来时当众蹬了李铁牛一脚。至于这一脚蹬在了哪里……
话当时,当所有望着这边的人都为之傻眼,甚至有食客因此惊掉了手里的筷子和嘴里的油条的时候,李铁牛突然浑身一紧:“唔呜!”
凌夜面无表情地望了一眼李铁牛突然颤动起来的眼睑和慢慢胀红的大黑脸,随后便转身地离开了这里:“嗤。”
“你……”李铁牛突然怒目一瞪,随后便颤巍巍地捂住裆部并慢慢地侧躺在了地上,也不知道最后这几个从他嘴里吐出来的字句是说给前方那个头也不回的贼子听的,还是说给地上那两个挨着自己脑袋的肉包子听的:“你……他娘的……小泼皮……”
“呃……”
那一刻,有多少男人为之哑口无言就有多少女人张口无声。那一天,短暂的寂静有多种的鸦雀无声,但最后的哗然哄笑却有更多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