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宅,院内。
“哈哈哈哈哈……”柳平宽一碗酒罢仰天笑,事后非但不去推却这两位抱着酒坛给自己倒酒之客的好意,反倒主动将酒碗伸请过去接酒。
“呵啊——”凌云志和段志感当是两个酒见愁,眼下才刚刚饮罢一碗,便见凌云志抱起了酒坛子:“来来来来来……”
“满上满上……”段志感更是缩着脖子在接酒,老脸之通红也不知道是因为酒劲还是因为怪笑:“再对饮三碗……六碗也成。”
“唪!”赵老汉愤懑一哼,随后便一旋手,却将手里端着的酒碗丢放在了桌子上。他算是看明白了,今天这碗酒是敬不出去也邀不回来的。
话外一提,那个被赵老汉丟放在桌上的酒碗虽然摇摇晃晃转了好几圈儿,但里面的酒水却是没有洒出来几滴。是以虽不知他酒量如何,但这一手甩酒的功力倒是不浅。
这第三坛大酒作为兜底醉人的货,自然是少不了放倒许多人。
大眼看去,莫说老少妇孺,便是一些人高马大酒量好的体壮汉子也陆续拜倒在了烈火之下。甚至有些少年只是偷偷沾染了几口,便面红耳赤,一阵晕眩找不着天。
实际上,柳平宽和赵玉凤今日也是在这酒上下了血本。若非如此,那连嘴巴都快要笑烂的酒铺掌柜更不会醉成那样还来者不拒,硬与人喝。
常言酒烈,或说有劲,气力大。但放眼整个剑南道,这酒铺掌柜却是谁也不服。那些小酒和中酒虽然是一般货色,但眼下柳宅这里里外外那十四坛大酒,却是他精心酿造。虽然售价不高,但烈字当头,寻常之辈至多两碗便倒,便是好酒之徒,饮下三碗也飘。便是他这么一个日饮三碗的老酒鬼,九碗也至极限,且不能连喝,否则五碗便要交代。
但他也不是没有遇到过更能喝的人,但那人非比一般人士,而是个江湖高手。且在他看来,对方若不是仗着功力高深,别说一股气造上三坛,他便是一坛都消受不了。也权当自己赌输,非但赔了三中坛烈酒,还送了两坛小酒。
“哈哈哈哈哈哈!”柳平宽高举空碗,欢然长笑。不待他说,旁侧二人便调转坛口,要与他满上。
“诶——”柳平宽却扶住坛口,将之慢手推劝开来:“待我去敬一巡,而后再来跟你这厮一较长短。”
那两位抱着酒坛的老汉略作一愣,是因喝了太多才反应变慢,遂见他二人面面一觑,随后便合抱着酒坛仰面大笑起来:“哈哈哈哈……”
“嘿嘿嘿……”柳平宽咧嘴一笑,随后一撇大氅,便去往了段志感和凌云志所在的桌位:“老林——,快快备酒!”
眼下,凌云志和段志感这一桌只有四位“幸存”,其他人要么趴倒在桌上,要么卧倒在桌子下面,甚至还有一个家伙在桌子底下躺得只露出两个大长腿,是生死不知。
那被柳平宽喊作老林的无须老汉坐在凌云志的左手边,却见他闻声一愣:“呃!”遂阴阳怪气地站立起来,看向柳平宽那边道:“你这家伙好敢直接叫我,论及辈分,你得叫我一声老干爹。”
“去你大爷的。”柳平宽回以笑骂,他当然知道对方是在与自己玩笑,不过眼下正事要紧,他便不与对方胡扯:“快快快,我等共敬段将军一碗。”
然此时……
“咕嘟,咕嘟……”段志感正在跟凌云志举碗狂饮,哪闻得酒外之事?
见状,林老汉不由咧嘴一笑:“嘿嘿……”遂兴冲冲地抱起桌上的大酒坛子,先给停到自己与凌云志中间的柳平宽倒酒:“来来来……”
虽然这酒坛内的酒水只剩下不到一半,但饶是如此重量也是不轻,可林老汉抱坛倒酒的时候却不见一点费劲儿,可见气力不小。
“咳啊——!”两个酒见愁畅饮长赞,随后一个大大咧咧地架势放碗,一个笑呵呵地伸手去抓酒坛。
然,这酒坛正在林老汉的手里,又哪能被凌云志摸到?
“呃!”凌云志因为摸空愣住,瞥见他这般模样,对面的赵老汉顿便气不打一处来地裂开了大嘴叉子,但不等他吐槽出来,段志感便在愣愣一望空桌后跟凌云志面面相觑了起来:“酒,酒呢……”
“他舅的。”赵老汉笑骂出声,随后便一拍桌子,端着酒碗站起来道:“还找酒,在人手里呢。”
“呃。”两个酒见愁为之一愣,随后便愣愣转头地看向林老汉和柳平宽那里。
“啧!你倒快点儿……”柳平宽一手端着一个酒碗,眼下右碗已经满上,但左碗才落一半,是细水长流丝不断。
“就你废话多。”林老汉反倒嫌弃,随后便一下子将酒倒漫了出来,致使柳平宽气急败坏地笑骂了一句:“就你会的多!”
“嘿嘿。”林老汉嘿嘿一笑,随后便转身去给凌云志和段志感二人倒酒:“来来来来……满上满上……”
“呃。”凌云志已经有些反应迟钝,是酒满大半才反应过来,遂用手请扶住自己的酒碗,笑呵呵道:“满上,再满,满上,再满。”
赵老汉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儿,随后一脚就把趴在自己旁边的家伙儿从桌子上绊倒了下去:“我他舅的叫你……”
“呵呵……”林老汉为凌云志满上之后便即刻绕走,是去给坐在凌云志右手边的段志感倒酒:“来来来……满上满上,别让别让……”
“呃,呵呵……”段志感早是酒风上头,眼下已经有些头脑发蒙,但还是来者不拒,且用手请扶住自己的酒碗道:“倒,倒,倒,再倒……”
眼见这般,赵老汉顿时便怪眼翻天,遂没好气得先喝一口再说:“我已经服了,啊?”
“嘿嘿嘿……”凌云志嘿嘿怪笑,随后便端着酒碗站了起来,却是去敬柳平宽。
见状,柳平宽慌忙端好酒碗并转身相对,但不等他咧开大嘴先说,凌云志已经悠悠发言:“老丈,今日——可莫要再老王八翻盖儿哦。”
“啧!”柳平宽一愣便嗔,随后便将左手里端着的酒碗放在桌上,没好气道:“就你记性好……反正我是记不住。”
“嘿嘿……”凌云志一笑未果,便见段志感也笑呵呵地端着酒碗站立起来:“嘿嘿……”
“嘿嘿——”林老汉也趁着这个空挡一溜小跑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而后先将酒坛放到桌上,便端起自己的酒碗站好,一路是行云流水,可谓其疾如风。
看来,这一旦喝高了烈酒,是可以激发人体的潜能。
“呵呵……”柳平宽乐得一笑,但不等他举酒向段志感作出敬邀,段志感却往前一送大碗,亮开了调子:“来——,今日高兴畅快。”
声调未落,段志感便大手一揽地抱住凌云志的肩头,与对方相互怪笑着说道:“捏嗨嗨嗨……莫说与凌兄对饮枭雄,今日你这老寿公也难逃宿醉!”
“嘿嘿嘿……”柳平宽呵呵一笑,便向段志感高敬酒碗:“今日将军能够大驾光临,在下已然极感荣幸,如今又怎敢推脱不饮?”
“哈哈哈哈哈!”段志感仰天大笑,随后便向柳平宽举酒一敬:“干了!”
话虽如此,可他一回手便嘿嘿怪笑着跟凌云志碰碗共饮:“嘿嘿、嘿嘿……”
“呃。”柳平宽深为怔愣,便禁不住与林老汉面面相觑了一眼。然,林老汉也为之傻眼,是以柳平宽便满目询问之色地看向了自己斜对面的赵老汉。
“吧嗒。”赵老汉不咸不淡地砸了咂嘴,他早就看淡了这二人的出息,更懒得去理柳平宽二人,周碗便喝道:“干了。”
他话是说得粗爽,但酒喝的还没洒得多:“咕唔、咕唔……”
见那酒不断顺着对方的胡子往外流,柳平宽和林老汉便禁不住傻眼,遂见赵老汉酒碗一扬便将余量泼洒出去,同时落屁股便坐,柳平宽二人便不由面面相觑起来,却是互相错愕。
“哈——”凌云志和段志感不分先后地放下酒碗,随后便见凌云志下意识地再去桌上找酒坛,而段志感则是大眉头一挤地扬了柳平宽二人一眼:“怎得还没喝下?”
“呃!”柳平宽和林老汉慌忙反应过来,举碗就喝:“非也(是也)……”
“咕嘟,咕嘟……”这碗酒至多三五口罢了,遂见二人以空碗示下,且用手遮住口风:“哈——”
“哈哈哈哈哈!”凌云志和段志感仰天大笑,但那边的赵老汉却不咸不淡地砸了咂嘴,却是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那里夹菜吃:“简直岂有此理……”
“来来来,再共饮三碗!”不止是段志感劲酒催豪情,凌云志更是大手一伸便将酒坛子拎了过来,倒口就给自己二人倒酒:“九碗共长宵!”
“哈哈哈哈哈哈哈!”段志感深以为然,畅怀大笑。
至于赵老汉?已然对此麻木不仁,更被远远无视。
“二位——!”凌云志刚给自己满上,便即刻转坛另请:“碗上来,莫要客气。”
“嘿嘿嘿……”柳平宽二人咧嘴一笑,慌忙用双手端着酒碗过来接酒:“先给这厮,先给这厮……”
二人说着一样的话,点着一样的头,脸皮也是一样的厚,不止是异姓兄弟,且臭味相投。
“嘿嘿嘿……”凌云志便是倒酒也收不住笑声,若非是凌夜突然捂着嘴巴从堂屋里面快步走出来,他更是忘了自己还有个儿子和老婆在屋里。
远见凌夜皱着眉头捂着嘴,且头也不回地快步走出大院,凌云志便不由僵住,乃至于给人倒下去的酒已经快要漫出来一碗都不曾发觉。
“诶呀——”林老汉咧嘴嗔怪,终于是唤醒了凌云志这个愣头钟:“嘿嘿嘿……见怪见怪……”
了表歉意后,凌云志便即刻调转坛口给柳平宽倒酒:“来,接好……”
“嘿嘿……”柳平宽眼下已经喝得有些面色苍白,但脑门却是一片通红,怕是再这样无节制的喝下去,这天灵盖都要被酒气给冲上苍天。
汩汩……
区区碗酒,转眼便满。
嗒。
凌云志酒坛一放便端起酒碗,遂见几人相视一笑,后在仰天大笑中举酒共饮:“干了!”
“吧嗒。”赵老汉不咸不淡地翘着二郎腿往嘴里夹蚕豆,个左手还搭放在腿面上半撑着,表情是相当的阴阳怪气。
院门口,门墙处。
“啧。”凌夜挤皱着眉头,一手扶墙一手捂嘴,他此间非止腹中难受,口舌也生津沫。他不知为何如此,禁不住暗感怨责,却突觉腹中绞痛,便要落手去捂肚子,可手才离口,却突然胸口一挺,打了个闷嗝儿:“唔!”
“呵……”凌夜极感难受,不由自主地张口换气,又因腹中痛苦,便禁不住在心中责难柳二蛋找来做菜的不是人。
“什么……东西……”他想走远一点,好换个闻不到酒气的地方缓一缓,可不等他扶着墙角往下走出一步,却突然双目一颤,一头栽倒了下去:“怎……”
呼——轻风来托扶,却不得善果,其人也在倒下中失神闭目。
嘭……
小小少年,自然无法在这夜色中溅起些什么。
而后方,那火热红运的宴客中,又有多少人,相继步入他的后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