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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若只如初见 章30 逢场作戏

小凤祥客栈,二楼邻窗处。

“石大人……”老孙头儿等人因见柳平宽怔步前去拜见而面面相觑,旋即便纷纷起身,也跟着凑了过去。

早前,老孙头儿几人并未参与钱有府上的大宴,更没有闲心去参观石崇瑞的公讲,虽然他们在“三日留任”期间偶遇过几次石崇瑞和段志感,但彼时二者皆是身着便服又彼此不相照面,他们自然也不知晓石崇瑞和段志感的具体身份。

话不多言,回归场内。

来至近前后,柳平宽便不由微微一笑,且向石崇瑞揖手敬拜:“石大人。”至于旁侧的段志感,他暂时还没有去看对方,多半是故作疏忽。

时下,老孙头儿几人也慌步赶来,并在柳平宽的身后齐齐揖拜:“我等——见过石大人。”

石崇瑞莫名摇头,随后便微微一笑,睁开眼睛道:“无妨。”

柳平宽乐呵一笑,随后便率先卸礼,遂同石崇瑞抱手相敬着说道:“不曾想,月前一别后还能再有缘见,不知石大人——”言及此处,柳平宽便不由疑目,转手引向了旁侧的段志感:“至于这位……”

老孙头儿等人闻言一怔,但不等几人看来,柳平宽却突然目中一惊,随后便慌忙下跪,却是当众向段志感行跪拜之礼:“原是段将军!请恕草民老眼昏花,有眼不识泰山,疏忽大意啊……”

哗!

这一举动,顿时惊怔了整个二楼的食客。

一时间,众人纷纷转头侧目,他们本来自忖不便去打扰那二位大人,是以不曾前去攀谈,但是已经与对方打过招呼。也有不识二位身份之人,但也在经过私下交流后明了于心,只是未去便是。便有几个后来者,也因看到那边气氛不对而没有过去面见,只是隔着距离向二人无声行礼,便在石崇瑞回以点头后就此带过。

是以,此间柳平宽如此哗众取宠……他们禁不住与旁侧之人面面相觑,且多有皱眉。此时若去,有些欠妥,可若不去,又不合适,遂相继站起,转身向段志感那边行礼道:“我等——见过段将军。”

揖拜过后,众人又纷纷转向石崇瑞行礼道:“石大人。”

“将军?”老李头儿等人恍然惊醒,遂慌忙转身,拜见段志感:“我等见过段将军!”

石崇瑞眉头微皱地注视着柳平宽,心中禁不住生出厌恶之情。

眼下在场之人甚多,但无一人像柳平宽这般当众跪拜,以惶恐为敬!尤其是柳平宽行的还不是空首礼,而是顿首礼,此举无异于捧杀对方。且平心而论,段志感是为中品武将,不享有军外官权,而且眼下是在公众场合,他二人还身着便装,更无此地官权,你便是平头百姓,也不好向他下跪,更不该当众如此。真若由心,便是下跪,也至多拜手,何必如此哗众取宠?为他人平添风言风语。

只此一瞬,石崇瑞便将此人看入心牢,遂垂眸抬手,示意众人免礼:“诸位不必如此见外。”

“是。”众人纷纷应喏,遂见各桌食客相继坐回原位,旁侧的老李头儿等人也相继整身站好,唯独柳平宽一人诚惶诚恐,眼睛转来转去却也不敢起身。

段志感一动不动地端着酒杯,这半杯酒已经被他默默注视了许久,若非柳平宽突然从那边走来,这半杯酒水早就被满杯取代。

“这……”有见段志感不动声色,老李头儿等人便禁不住低下面庞,在暗中迟疑相望,但多数人只是微微摇头,示意对方不要轻举妄言。

嗒。

可段志感却突在此时放下了酒杯,且将双手放在腿面上,目不转睛道:“说。”

他话语虽轻淡,也未去看柳平宽,却让柳平宽目光一颤,额头渗汗:“是、是,将军……”

话才答到这里,柳平宽便禁不住用袖子偷擦了一下额头,遂更加崇敬,趴跪得更低三分道:“三、两,两日后初五,小人在家中备寿设宴,还——还请段将军,和石大人,赏脸入宴。”在提到石崇瑞时,他且挪头向对方那边深一点头,但石崇瑞却不看他,只是望着自己桌前的茶杯。

听闻柳平宽所言,几桌本就在侧耳聆听那边动静的食客也全都静下心来,并将耳门打开。无论是伸出去夹菜或正要往嘴里送菜的手,还是正在倒酒或是喝酒的人,俱都停在了那时。

段志感沉默一时,随后便将酒杯端起,一饮而尽。遂将酒杯放下,起身便走:“待议吧。”

“是……”柳平宽慌忙向后踊开,并转向拜送。可段志感只从他的跟前迈步走过,再没有留下任何一句言辞。

石崇瑞略显阴沉地深望了柳平宽一眼,遂从袖袋里掏出一枚通宝放在桌上,便起身跟上段志感去往楼梯那边。

柳平宽慌忙转向拜送,但石崇瑞更无任何搭理之心,只留下一缕冷风而已。

“呃。”二银正好端着一大托盘的酒菜上来,却是与段志感迎面遭遇。

段志感稍微侧首向二银轻一点头,便冷冷上了楼去。

二银愣住,因余光有见,便侧目看向那边正朝自己这边迎面走来的石崇瑞。可石崇瑞阴沉沉地板着脸,根本没有任何的心思去理会心外的一切,更莫说与半个熟人点头这等无关痛痒的事情。

嗒、嗒。

二银一直目视石崇瑞跟着段志感转上三楼才一愣回神,遂满是不解地看向那边还趴跪在地上的柳平宽:“怎么个意思?”

实话实说,跪朝着楼梯口这边的柳平宽,确实像在对二银行跪拜大礼,毕竟此时这里只有二银一人。

众人深陷沉默,随后纷纷摇头,便不再多管其他,遂开始心不在焉地动筷吃饭或是倒酒喝酒。

“该死……”柳平宽在惶恐攥拳时却禁不住咬牙在心中暗骂,他这一场故作出来的行为和暗里谋划的心思,好像全在段志感那一个“说”字里面暴露无遗,直将他吓得体无完肤、颤抖乾坤。

……

客栈三楼,天字一号间。

吱——

段志感在走进室内之后便背手关上了房门,却将跟随过来的石崇瑞阻隔在外。

石崇瑞欲言又止,只能深深闭目,慢慢摇头。

室内,段志感停在门口未动,他似垂目观心,风也难乱目中情,一缕发动已告终。

而这一扇并不宽厚的门面,也成为了二者之间的沟壑,难以人为破解。

……

当日,柳平宽在小凤祥二楼喝得酩酊大醉,且在罢酒散席之时,还大手一挥地掀退了老孙头儿等人的搀扶和好意。

随后,便见他嗤笑着从袖袋里摸出一串通宝,随后只往桌上一丢便摇摇晃晃地下了楼去。

见那通宝仅有十个,老孙头儿等人便不由面面相觑了一眼,可不等他们心思泛起,楼梯那边却传来二蛋喊人离开的吆喝声:咋不跟上?还不离开?

几人无奈,遂一同赶去,搀扶着二蛋离开了这里。

柳平宽一路上摇摇晃晃,时不时就挥扬着大手胡吆乱喊,便是几人合力扶行也有些稳控不住,是将老李头儿等人气得不轻,却又有心无力。

彼时,丐哥儿正侧卧在档口鄙夷路人的吝啬,却听到对面楼里有人扯嗓子,便眉头一皱地瞥了过去。

是时,柳平宽便一路吆喝着被人驾了出来。

有见于此,丐哥儿便禁不住眉头一挑,随后便满脸不屑地转开脑袋,出声鄙夷了一句:我道是谁,原是柳二蛋。

彼时,柳平宽方被老李头儿等人架离门口不远。按理说,他与丐哥儿之间隔有两三丈的距离,本不该听到对方这一句夹杂在闹市之中的讥讽之词,可偏偏此话,却是清楚明白的传进了柳平宽的耳朵里。

于是乎,便见柳平宽左推右撞地挣脱了搀扶着自己的老孙头儿等人,随后也不管自己能否走直站稳,便对丐哥儿指指点点着骂了过来。

以丐哥儿的心高气傲,自是不会容忍柳平宽的臭嘴,更何况对方非止羞辱自己,还问候了一句他已故的母亲。遂见他一下子从地上蹿了起来,当场就和摇摇晃晃走过来的柳平宽展开对骂。

相交于柳平宽而言,丐哥儿那张损嘴能比十个柳二蛋,可谓游刃有余。然,柳平宽虽然嘴不利索,但胜在词儿臭,强在嘴脏,也是将丐哥儿恼得又气又笑,不断的反唇相讥。

有见于此,好不容易缓气儿站稳的老李头儿等人顿时气急败坏,他们本想过去拉走柳平宽,却因为适才那一阵退倒而晃匀了脑子,此间又迎头见风,遂酒劲上头,便是好一阵东倒西歪也爬不起来,更扶不到东西摸不着人,又遑论爬过去劝阻柳平宽?是个个画着圆圈往前爬,手脚并用全仰掰,变成个四脚朝天的土王八。

相比于其他四人来说,老李头儿最是不堪——他还没趴倒就开始吐酒,一摔下去就直接躺平,是翻着白眼儿往外出酒,哕出来的全是秽物。

老张却是自在,倒头就睡。遂有红叶飘过,不小心擦到他的鼻子。便见他抬手一拂,嘟囔道别吵他睡觉。

老天应允,遂差秋风送来半张门帘,为他盖上脑袋……

老孙头儿三人倒是在强撑着往那边爬去,但个个站不起来,且是一路摔、一路绕,也不知能不能把脚下的圈子画到那边。

彼时,柳平宽在一摇三晃的靠近丐哥儿时骂了极多难听的言辞,只是其言再多,都没能激到丐哥儿,可眼下这一句“打小没娘的野货”却触到了对方的逆鳞,遂见他狰狞暴怒,一下子便扑抱过来,将柳平宽按在地上就打。

柳平宽因为醉酒而没有多少还手的能力,却也因如此而感知不到多少疼痛,即便是挨着乱打,也能对丐哥儿进行咒骂。

而丐哥儿也被柳平宽的言辞彻底激爆,遂咬牙切齿地爬上来骑压在柳平宽的身上,以便摁住这不知死活的老匹夫,连连对其进行势大力沉的打砸和重击。

此间,老孙头儿等人也摇摇晃晃地爬走了过来,且早在出言劝阻二人,可不至跟前,三人又摔了个人仰马翻,这次再也爬不起来了。

经过这一闹,街上怔住的群众和楼里愣住的人们纷纷炸锅,一股脑儿的冲上来将二人拉开。若非如此,丐哥儿定要跟这老匹夫拼命。

然,便是被人拉退出去的时候,丐哥儿还在怒发冲冠地朝着柳平宽这边隔空乱踹,嘴里更是不留情面。

但对于此,柳平宽却只是嗤笑着点动了一下脑袋便骂骂咧咧地爬了起来,随后便浑蛋地推开扫开了所有好心来扶来劝的乡亲,遂摇摇晃晃地拍了拍屁股,骂个不停地离开了这里。

这一幕且被楼上的段志感通过窗口看到,但他却没有任何的表示,只是沉默地望着丐哥儿那里。因为丐哥儿突然挣开了所有拉抱住他的善心人士,随后对着柳平宽那边戟指怒骂。且在柳平宽摇摇晃晃地扶着墙面转进巷道前,丐哥儿还气急败坏地脱下破鞋砸了过去。

只可惜,这破鞋却只能作为送行之物,只砸到了柳平宽脚后跟的影子而已。

石崇瑞的房间就在楼道的左侧,只与段志感所在的窗口隔了一道梯墙而已,也自然看到了眼下发生的一切。

但对于此,石崇瑞却跟段志感一样选择了缄默。

……

后来,在去往柳宅的某一条巷道内。

柳平宽未走多远便突然尿意袭来,于是便摇摇晃晃地扶着墙面解开裤腰带,开始对墙撒尿。

这一幕正好被几个追闹过来的顽童发现,熊孩子是什么德性,众人皆知,于是便少不了一番嘲笑和指点。

柳平宽这人本来就听不得甚么孬话,除非你有身份压他,或有权有势,否则便是何人,他也是不服,都不放在眼里。更遑论而今这帮小辈?

他直是气急败坏,不等裤腰带完全系好就急于冲过去给对方教训。可他不冲过去还好,才刚一推开墙面就失了方向和重心,又因冲得太猛,遂向前方伸着脑袋和身子一跳三晃、一蹦一撅,最后转着圈儿乱绕的摔倒在了地上。

孩子们轰然大笑,捧着肚子指着柳平宽进行说笑。

而他们高调的嘲笑声也传荡开来,遂使正在院里缝纫新衣服的赵玉凤不耐烦地丢下手里的衣裳,满腔愤懑和烦躁地闯出去一看究竟。

只不过,不等赵玉凤走到自家门口,那几个熊孩子便在指着柳平宽嘲笑了两句后跑去了别处,便没有被赵玉凤当场逮到。

赵玉凤一出门口便看到那几个熊孩子追闹着跑远了去,便不由一愣,可当她眼睛一转、看到柳平宽的时候,她才是真正的傻眼,是一个瞠目结舌。

彼时,柳平宽皱着眉头,正手脚并用地往这边使劲爬,非但爬得阴沉吃力,面上也淤青渐起。

见到对方如此惨状,赵玉凤又哪里还能定住性子?当下便气得一跺大脚,骂骂咧咧地赶了过去。

然,柳平宽非但一把扫开了赵玉凤伸向自己的双手,还不要对方来扶,嘴里也喝骂不断,硬要自己爬回去,直把赵玉凤气得别着脑袋直跺脚,指指点点骂不停。

可柳平宽却不以为意,满嘴的嗤笑,满目的阴沉。

所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可恨之人必有可悯之苦。然,这可悲可悯之所来,是人是己是天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