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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牢狱

地牢里,腐臭潮湿。赫连漪神色恹恹地躺在草堆上。被子单薄,赫连漪还是止不住地发抖。

沈留香见她一直在打哆嗦,挤着她给她些许暖意,这才好些。

次日,沈留香从一阵暖意里醒来,睁开眼清醒后却发现原来是赫连漪全身上下异常地烫,摸了摸她的额头,朝赫连漪喊:“公主,公主……”

赫连漪迷迷糊糊地“嗯”了几声,沈留香断定她是发烧了,于是大叫:“来人呐,快来人呐。”

喊了好久,狱卒才过来:“怎么了?”

“我们小姐发了烧,烦请禀报殿下一声。”

那狱卒一听也慌了,赶忙遣人去禀报,过了一会又对沈留香道:“殿下已经出去几日了,一直未归。”

“什么?那,那赶紧放我们出去。不然,就要出人命了。”

那狱卒一时也两难了,人是萧允晏吩咐送进来的,偏偏此时又不在,他也不敢擅自做主。

……

夜半,赫连漪正做着梦,她梦见还是孩童的自己在冰天雪地里行走了很久很久,路很长很长,似乎永远都走不到尽头。那种孤冷绝望,几乎快要让她窒息。终于她渐渐感受到了几丝暖意,原来是从小呵护她如掌珠的父皇抱起她,将她呵护在怀里。

“父皇,父皇。”她将自己深深地埋在父亲的怀抱里获取着暖意和安宁,父皇紧紧地抱着她走啊走,一切是那么地安闲自得。似乎过了很久很久,他那年富力强的父亲在瞬间变得苍老,她自己也从孩童瞬间成长。她又望见了高高的宫阙,那宫阙仿佛直入云霄,但依然是喋血刀光,依然有着嘶鸣悲号......她亲眼见着兄长子侄们一个接一个地倒下,嫂嫂们被抢去凌辱。她想喊,却不知为何发不出声音。她想阻止,却不知为何身子始终无法动弹。忽然一个侍卫正要将一把长剑刺入她那刚满月的侄儿身上,她终于喊出了声音:“不要......”蓦地,她又一次从噩梦里惊醒。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赤裸着上身的男人的怀抱里,不,准确地说,是自己紧紧地偎在他身上,从他身上索取着暖意。

“做恶梦了?”那个男人的声音响起,赫连漪不用看也知道,那正是萧允晏。

“你,你怎么在这儿?”她问,然后靠向床边,尽量让自己离他远一些。

“这是本王的寝帐。”说着话,他向她挤过去,想拥住她因为噩梦还在浑身颤栗的身躯,却被赫连漪本能地避开,萧允晏只得抚了抚他的额头,柔声道:“你今日可把本王急坏了。”

赫连漪望了望自己身上只着一件里衣,惊恐出声:“你,你都对我做了什么?”

“你觉得呢?”萧允晏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赫连漪此前一直迷迷糊糊,最新的记忆还是在地牢里,可她实在想不起自己是怎么来的,又被他怎样对待。但此时,她已经渐渐清醒了过来。在见到萧允晏之前,她早已将萧允晏的脾性和过往摸得一清二楚,知道他是何等傲气之人,一时便放松下来,“殿下身为大梁的九皇子,何等金尊玉贵,自然不会趁人之危的。”

萧允晏终于笑了笑,“你明白就好,本王没必要在你不省人事时强行要你。你方才一直发冷,军医说用体温来给你取暖是最好的效果,你那婢女也好不到哪儿去,所以本王就只好委屈自己给你取暖了。”

赫连漪又问:“那,我怎么会在这里?”

“你在地牢里发了烧,我一路将你抱回来的。”

萧允晏笑了笑,眉眼间透着一股邪气,目光不离她的脸,慢悠悠地吞吐出声:“美人在侧,辗转反侧,求之不得,寤寐思服……”萧允晏忽然张开双臂,还是将赫连漪半搂在怀里。

“殿、殿下,热症是要传染的,我还没好,殿下还是别离我这么近。”赫连漪又惊出一身汗来。

“军中之人,向来是只流血不流泪,只受伤不生病。”他说着话,又将她搂抱得更紧了些。

“我、我快喘不过气了,求殿下......”

萧允晏看她眼里的惊恐之意,一时也于心不忍,终于松开她,下了床,自己胡乱披了件中衣,又喊人拿了些吃食。端着一碗白粥坐到床榻边沿,“多吃些吧,这样好得快一些。”说着,拿起勺子准备喂给她。

赫连漪见他穿上衣杉,这才将目光对向他,伸出手道:“我自己喝吧。”

萧允晏却道:“你这一天一会儿发冷一会儿发热,一会儿喝米汤一会儿喝药,不都是我在尽心照顾的。”

赫连漪并不应声,却执意不肯。

萧允晏只得将白粥递到她手里。赫连漪端着白粥准备从床榻上下来,萧允晏问:“你要做什么?”

“我,我回自己的营帐。”

萧允晏见她端碗的手依然不住颤抖,又一把将那碗白粥夺了回来,“你这身子骨如此孱弱,别来回折腾了,今夜就睡这儿吧。”

赫连漪凝滞住,萧允晏看出她的心思,指着旁边的罗汉榻道:“放心,我今晚就在那边将就一宿。”说着,他舀起一勺热粥,吹了吹,送到赫连漪的嘴边。

赫连漪被他突如其来的柔情弄得有些不知所措,萧允晏道:“还不吃?你这病是被饿出来的,吃饱了才能好得快。”

“嗯。”她终于发现自己是真饿了,也不再推辞,一口一口任由萧允晏喂给自己。

一碗热粥下肚,赫连漪只觉得自己身子也不再那般绵软,萧允晏问道:“方才梦到什么了?我听到你一直在叫着父皇。”

“梦到——梦到那一夜,赫连定邦杀害了父皇、杀害了我兄长们、子侄们。”

“我听说那夜,长宁宫里,尸堆成山、血流成河。男丁无一不剩,女人们有的被赫连定邦纳入后宫,未成年的则被圈养着,还有些被当成贡品,进献到了他国。”

“他们连太子刚满月的男丁都没放过,若不是因为我们是女儿身,还有他用,只怕如今也早已赴了黄泉。”

“赫连氏一族的女子容貌奇美,在周边各国都有盛名,所以这才成了你们的活路。但我若是你,必然将计就计,日后可吹枕边风,让那位西康老皇为你所用。”

“殿下有所不知,赫连定邦将我献给西康老皇时便也另送了一封国书,确保三十年内两国交好,结成盟约。我之所以出逃,其二也是为了破坏他们的盟约。”

萧允晏目光灼灼地盯着她,问:“你就如此断定你用你的美色就改变不了这一纸盟约?”

“殿下说笑了,我从来没想过用自己的美色改变如今这个局面。”

“你口口声声说要报仇,那除了美色,你还有什么?”

“我是大夏的嫡长公主,赫连定邦这些时日又杀害了那么多忠臣良将,只要我找到落脚之处,振臂一呼,必能一呼百应。”

萧允晏笑着摇头道:“你想得未免太简单,那群文武百官即便再恨赫连定邦,却也不会信你这么个女流之辈的。这沙场拼斗、朝堂争斗从来都是男人间的事,谁又会听一个女人的摆弄?”

“女流之辈又怎么了,古来成大事的女子也不在少数,殿下切莫小看女子。”

“你父亲也算得上一代雄主,为何当初就能信了赫连定邦?”

“当时翊王攻陷甲戌关,康源又失陷,父皇忧心如焚。而赵树因为当年赵海之事引咎退隐,朝中许多良将多为赵树提拔,父皇这才将兵马交到赫连定邦手上。早前他一直伪装极好,谁也不曾发现他竟有如此狼子野心。”

“我听说他是临出发前假借密报之事才成功刺杀你父亲,那时你们大夏整个军队都控制在他手中,所以他才得逞。”

“没错,当时他故意摒退众人,只有父亲和他单独在内室。父皇驾崩后,他很快就将我几个哥哥的府邸控制住,他动用雷霆手段,使那些朝臣不得不屈服。朝中若有人胆敢质疑一句,他便连坐株连。”

“哦,那时我还没来边地,有些事只知大概而不知细枝末节。看来传言果然不假。”萧允晏淡淡说着,像是漫不经心。

赫连漪却听出萧允晏话中有所指,道:“我当然知道殿下当时不在这里,在这之前我也只知大梁有个皇九子,除了知道殿下从出生便被抱到皇后膝下抚养,殿下素来跟太子交好,其他的所知并不多。”

“是吗?”

“不然呢?殿下以为我对殿下有所图谋吗?我的仇人是赫连定邦跟萧允昇,而绝非殿下。当然,殿下若疑心于我,我既百口莫辩也无能为力。”

萧允晏又笑了笑,道:“本王当然相信你。睡吧,再好好歇上一觉,明日便能康复了。”说罢,他便和衣躺在罗汉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