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毅慢慢开着车，打量着街道两边的店铺。这是一条不宽的街道，但两侧的店铺却是一家挨着一家。面包店、药店、水果店，终于，他找到了那条夹在烤鱼店和涮肉店之间的小巷。

他又向前开了很远，才在路边找到一个能停车的地方。熄火下车，他点着一根烟，向刚才看到的小巷走去。走进小巷口的时候，烟刚好抽完，他把烟头在巷口的垃圾箱上按灭，继续向里走。但紧接着看到的一幕，却让他十分震惊。

他回身看了看巷口，估计距离街道还不到十米远。眼前是一片破败的临建，高矮不一，杂乱无章，通道处污水横流。他压根没想到在三环边上还能有这种地方，下意识地皱皱眉。

第一排，第二排，他边走边数，走到第三排的口，他站住了。

幸亏王伟和他描述的很详细，不然单凭他自己，想要在这一片临建中找到一个人，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儿。

想了想，他在口袋里摸出手机，拨打一个号码。电话很快就接通了，听筒里传来一个女人怯怯的声音。“喂？”

“王伟让我过来看看你，”他尽量和缓地说，“我在你家门口呢，但找不着门，你出来接我一趟。”

“哦。”女人的声音带着一丝惊喜。

很快，一个女孩儿出现在杨毅的视野中，狐疑地看着他，他忙走过去，问，“你是罗娟？”

“嗯。”女孩儿依旧看着他，“王伟让你来看我？”

“是。”

女孩儿迟疑了一下，侧侧身，“那进屋吧。”

杨毅跟着女孩向院里走去，小院不大，空地不到十平方，院里有个旧砖房，很低矮。女孩儿掀开门帘，把杨毅让进去。

屋里的空间也很小，看上去，家电和家具都是二手的，一张铁质双人床就占据了大半的面积，但屋里收拾得很整洁。

“您坐床上吧。”女孩儿站在门口，略微低着头。

杨毅坐在床上，端详着女孩儿。女孩儿很质朴，但的确很漂亮。杨毅想着王伟说过的话，觉得他为了这个女孩儿和家里闹掰，也算值了。

女孩儿的脸红了，她咬咬嘴唇，问道，“您是王伟的朋友？”

杨毅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应到，“算吧。”

“您说王伟让您来看我，那他怎么让您的？”女孩儿接着问。

“哦，我也在看守所，昨天才出来，我俩在一个号里，我临走时，他让我一定过来看看你。”杨毅连忙解释。

闻言女孩儿猛地抬起头，眼中闪着光亮，“你和他在一起？”

“是。”杨毅点点头。

“他好不好？”女孩儿迫切地问，声音哽咽。

“还行，挺好的。”

“他——”女孩儿还想问什么，但眼圈红了，咬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罗娟，你别这样，”杨毅叫着女孩儿的名字，“王伟就是惦记你，才让我过来看看的，你这样，不是让他更担心你吗？”

女孩儿狠狠地点着头，眼泪却控制不住地涌出来。她忙用手背擦去眼泪，哽咽着说，“我——我想他。”

“王伟也想你，整天和我讲你的事儿。”杨毅淡淡笑了笑。

“是吗？”女孩儿眨着眼。

“可不是，每天放风，他没别的事儿，说的都是你。”杨毅露出笑容，“弄得我都觉得自己认识你十几年了，不信你可以考考我。”

“我——不考。”女孩儿又低下头，偷看了杨毅一眼，笑了。

杨毅这话倒不假。每天放风，他和王伟都讲述着彼此的恋人，王伟讲罗娟，他讲王可，对爱人的思念一直支撑着他们。

杨毅不由得也想笑，他从口袋里摸出烟，问女孩儿，“我抽一支，没问题吧？”

“抽吧，抽吧，王伟在家里也抽。”她回身从窗台拿起烟灰缸，递给杨毅。

杨毅点着烟，吸了一口，看着女孩儿，“王伟是真有福气啊，他成天和我说你有多漂亮，我还以为他骗我呢。”

“哪儿有啊！看您说的。”女孩儿忸怩着，有些不好意思。

“你这几个月过得咋样？”杨毅问。

“就那样吧。”女孩儿叹了口气，眼光暗淡了。

“你还没出去找活儿干？”

“他不让我出去找活儿，”罗娟嘟囔着，“他怕别人勾我。”

杨毅会心地笑笑，又问，“王伟家里知道他出事儿了吗？”

“我不清楚，不知道有没有人和他家里联系。”罗娟答道，“我又不知道他家在哪儿，也没有他家电话。”紧接着她反问，“那王伟在里边能吃饱吗？”

“还行。”杨毅不由得一笑。

“他受没受欺负？”

“没有，北京人比外地人好点儿，没人敢欺负北京的。”

“他脾气不好，不会和别人打架吧？”

“在里边谁敢打架啊。”杨毅下意识地摇摇头。

“是吗？”罗娟迟疑一下，“那你

们在里边每天都干什么？是不是有挺多活儿要干，挺累的？”

“没让我们干活，”杨毅摇摇头，“就是每天坐板儿。”

“坐板儿？”女孩儿面露疑惑。

“啊，就是盘腿坐着，学习，还有反思什么的。”

女孩儿似乎想不出还要问什么了，呆呆地看着杨毅。

杨毅掐灭烟，对着罗娟说，“我今天来，还有一件事儿。我知道王伟的起诉书下来了，你给他请律师了吗？”

“我——”女孩儿支吾着。

“嗯。”杨毅心里有了数，接着说，“我就是律师，我想办法帮他找个律师吧，我刚出来，没法出面。钱你就别管了，我看看能不能让他们免掉。”

女孩儿直直地望着杨毅，扑通一声跪下了。“大哥，你能救王伟？”

杨毅连忙走过去扶起女孩儿，“你别这样，我们就像兄弟似的。王伟和我谈过他的事儿，不算大，我们争取最好的结果吧。我找好律师，让他给你打电话。”

临走的时候，杨毅从口袋里取出一个信封，递到女孩儿手里，那是他从柜员机取出的三千元现金，想到自己的钱包里还有些整票，他又取出来，加了上去。

开车回去的路上，杨毅不胜唏嘘，他不禁想，假如有那么一天，王可会为他流泪吗？会为了他给别人跪下吗？

他摸出手机，继续拨打那个熟悉的号码，那是他当天第三次打给王可。

王可的手机依然关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