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逸泽淡淡地点了点头,便背过身去。
茗月轩有其他丫鬟在,刚才还小心翼翼地伺候,但沈逸泽没让她们近身。
此刻见到沈逸泽居然理睬沐箬惜!
但随即,他面色就变得非常难看。
瞧瞧,连那位出马都不能让他动容的,想来也不是好色之徒吧!
沈逸泽冷冷地瞥一眼那些偷偷围观的丫鬟,若有若无打量的视线便四散开。
他再次走到沐箬惜面前:“你脸色很差,见到我就这么生气?”
沐箬惜心中一跳,为何要这样问她?
她垂手立在他的面前,情绪在他眼底无所遁形,“……奴婢没有生气。”
更确切来说,是无悲无喜无念想。
沈逸泽看着她莹白的小脸暗自思忖,眸色中掠过无奈,“当初是一报还一报,难道你还没放下?你以这种态度前来,我……”
沐箬惜歪着头,看他身姿如玉,听他把自己说得如此委屈。
当年……
沈逸泽见死不救时,心里想的是“一报还一报”吗?
明明爹爹曾经救过他,他有能力报恩,却选择袖手旁观!
而且知道她来求救,便在漫天雷鸣的天时,让她跪在门外磕头认错!
他明知道她怕打雷的。
沐箬惜还记得,当初她难受地蜷缩成一团,紧紧地用手帕捂着嘴不哭出声来,而瘆人的雷鸣声不绝于耳。
那个时候。
她自以为他会出手相助的。
她还以为爹爹让她退亲,所以沈逸泽才生气让她认错。
而他最终还是出来了,却极度无情用背影对着她,还让小厮随意作践欺侮。小厮听从他的命令,对陷入泥水中的她拳打脚踢,揪起她的头发一次次地问:“我们少爷问你知错没有!快说啊!”
当时她求他出手救父亲。
不想母亲与姐姐失望。
她硬忍着身上的疼痛,声嘶力竭:“我错了!我错了!求你……帮帮我!”
沐箬惜哭着求着,想让他转过身答应,看在爹爹救过他的份上,能施以援手。
他从容不迫地站在远处,连靠近她都不肯。他淡漠地旁观,小厮将踢断她肋骨。
“既然是你的错,我为何要帮你们?”
“沈逸泽……”
当初不舍得她伤心难过,纵容她胡闹的少年,一去不复返了。
那时他声音冰冷。
神色在阴影中晦暗莫测。
“是你们宋家先对沈家见死不救的,我家破人亡之时,还假惺惺地把我带走!”
“你爹不是让我们退婚吗?现在又何必再回头向我求救!”
原来他得到孟神医的帮助,便终于露出埋藏在心底的恨意,他是恨着他们的。
可惜,她知道得太迟,还瞒着母亲与姐姐前来丢人现眼!
她抬手擦干脸上的泥水,身子在雷鸣声中不由自主地颤抖,可仍然奋力爬起身。
她不该来的,白白浪费时间,还不如多敲响几处医馆的大门。
“出现在沈家的证据,究竟是何人所为,想来你爹心里有数,他还有脸来求?!”
沐箬惜怔怔地听着他的指控。
她的眼前阵阵发黑。
她离开的时候浑身泥水,脸色苍白狼狈不堪。等回到家后,见到灵堂中的母亲与姐姐哭成一团,沐箬惜才绝望地痛哭出声……
年少时,家里拘着不让她外出,是沈逸泽带好些稀奇的玩意给她,还冒着被骂的可能,也带她外出游玩。
这次她不听母亲的话外出,却被沈逸泽命人痛打,而见不到父亲最后一面!
而落到组织的手里,成为混入权贵府中行事的卑贱养女,她见到贺烬。
她分不清是何时对贺烬动情。
或许是在灯笼递过来那刹那,感受到久违的温度便是契机吧。
当时她痛苦绝望,只需半年的相处,她便轻易被对方打动,何其愚蠢。
到头来,情爱于她都是镜花水月。
是她得不到,却曾自以为得到过。
沐箬惜淡然抬眸,说道:“不用沈太医提醒,奴婢早就放下了。”
“是奴婢态度不好,奴婢给您致歉。”
她攥紧指尖,神色疏离淡淡道:“可是,沈太医留下奴婢单独回话,真的好吗?”
不怕府中其他人认出来吗?
他可是有远大前程的御前红人。
沐箬惜的确把过去都放下,母亲在死之前也让她忘记婚约之事,她立过誓言的……此生此世与沈逸泽不再有任何可能!
身体在那晚熬过的痛楚,算是通通还给他了,还他曾经对她的好。而且每一脚都踢碎掉她的奢望,其实也很好。
闻言,沈逸泽自嘲地轻笑,眉宇间掠过一丝悲凉,看着她道:“你还是那般绝情。”
当初退亲是如此,现今他往前一步,她便毫不迟疑地后退!
而且那个娇纵且肆意的女子,居然变得死气沉沉,不见一丝鲜活颜色。
他抚心自问,当年他虽在雷雨天赶她,但并不是他害死她父亲的。可是她的父亲,却是罪证确凿的害死他全家!
沐箬惜没有再说话。
她记得孟芸熙准备了席面。
而她得负责把沈逸泽带到韶光苑中。
“沈太医,请——”
她低着头,尽责地为他引路。
沈逸泽呼吸一顿,刚想开口嘲讽她也会奴颜婢膝!可话到嘴边,看到她病容明显却装作若无其事般,他便无论如何都开不可口。明明对方是他仇人之女,但他却无法做出伤害她的事,哪怕是伤她分毫!
他沉默片刻,便跟着沐箬惜往韶光苑走。
“孟小姐,沈太医到了。”
在韶光苑中见到孟芸熙,见她果然在打理着韶光苑,以女主人的身份待客。
但这些与她无关,她现在只是茗月轩的丫鬟,还是命不久矣之人。
她就要退下,孟芸熙却出声叫住她。
“先别走,留下来伺候吧。”
“可是……”
沐箬惜不想留下,但孟芸熙容不得她拒绝:“就算你去茗月轩当差了,但我的话,你还是要听的!”
孟芸熙已经代入当家主母的角色。
而且越来越得心应手,气场与她们刚见面时也有所差别。
变得……越来越像李静蓉。
怕是花心思去学了。
沐箬惜暗自轻叹,神色微动:“奴婢忽然有些不舒服,可否让奴婢去去便来?”
孟芸熙哪能看不出她正难受着,毕竟在院落晒半天了呢。
也就是如此,才更要把人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