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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开枪啊

温素僵在原地,外面雨声渐起,滴滴答答地落在她耳边,音乐声渐渐不清晰,只余人群期待的起哄声。

起初是细碎的掌声,而后是巨大的波澜,声浪涌出屏幕,搅旋成吞噬她的漩涡。

张应慈显然也在等这一刻,“温素,你当年那么坚持不做情妇,如果你今天也能这般坚持,说不定还能保住一命,记着,不是我害你性命,害你命的人正在站在灯光之下,接受所有宾客祝福。”

温素视线定在屏幕上,将吻不吻,她说不清心中破碎等级,男人侧脸渐渐淹没在迷离水雾中。

他恍惚低了头,视频忽然中断。

丁龙松开衣扣,“人看了,仇家也认了,是不是该报答我了?”

温素垂下头,匕首离得不远,她暗中蓄力。

既然难逃一死,她更想清清白白。

丁龙脱了上衣,解了皮带,裤子松垮挂在腰间,一步步压过来。

温素聚精会神数着距离,即将俯身的那一刻,外面响起肉体重击落地的闷响。

丁龙骤然一惊,当即扣上皮带,捡起匕首。

门开的一瞬,闪进来一道瘦高黑影,迎面一脚痛踹在丁龙胸口,动作太快了,他根本来不及反应,当即横飞出去,撞开书桌。

匕首铛一声落在不远处,温素连来人都不及看清,手忙脚乱爬过去捡。

她不管来人是谁,或救她,或凶徒内讧,一万种可能都会发生,命运大半不会站在她这边。

匕首在手,至少能让她走得体面。

何文宇追着丁龙,踩住他胸口,手上冷光乍现,刺进他胸口半寸,“谁指使的你们?”

丁龙疼得面部扭曲,却不松口,“兄弟哪条道上的?”

“你轮回路上的。”

何文宇面色狰狞狠厉,温素循着声过来,又被他凶光毕现的样子惊得一跳。

“何文宇?”

他小时候即使打架也带着一份温柔气,虽然这几次见面总叫人有种危险感,但不会像现在如此凶横狠辣,眼睛里都是残暴的煞气。

此时此刻,温素恍然觉得他和自己一样,都像被命运嚼碎骨头,洗去小时候所有模样,变成另一个沧桑历尽的人。

比他端着温柔蓄意回忆小时候,更叫温素觉得真实。

“素素,受伤了吗?”

他全幅注意力都警惕在丁龙身上,分不出余光观察温素。温素抿唇,她记得谢琛书柜里有捆纸页的绳索,当即找来,扔给何文宇,“先捆住他。”

何文宇看也不看,手臂横向向后一挥,绳索接得利索准确,有种形容不了的默契。

丁龙缓过心脏处尖锐疼痛,“兄弟,报个名号,你伤我这手法,绝对不是一般人。”

何文宇先攀他脖颈,束手,结脚,丁龙被他捆得后背反向弓起,侧趴在地面,如同被卸去手脚,连翻身都做不到。

何文宇也很自信这种绑法,他直起身,猛踹丁龙小腹,“外面那个是刘玲的兄弟刘毅,你叫丁龙,还有一个同伙张应慈,你们没准备绑架,是灭口。”

丁龙无所谓,“兄弟省省吧,这些我一见到温小姐,就告诉她了,多你一个也没什么。”

他太过有恃无恐,何文宇蹙紧眉,“你就不怕我报警?”

“报警?”丁龙像听到笑话,“兄弟,你要是想报警,刚才来的就是警察了,所以我才问你那条道上的,很遵规矩。”

何文宇脚尖一碾,皮鞋尖压进丁龙胸口,他剧烈一抖,吞声咽气,胸口衣物沽涌,血迹飞快向着四周蔓延。

“你急了。”丁龙冷汗淋漓,说话都在屏气,“要不,兄弟干脆利落的下手,不然……”

“不然什么?”何文宇话音又带上狠劲。

“不然……”丁龙眼神越过他,“刘毅你还等什么,开枪啊!”

何文宇瞳孔猛缩,他转身的一霎,门口冲进来一个高壮的身影,看也不看屋内景象,举臂而起。

温素惊得心悸,猛然上去推开何文宇。

她手脚还存在麻木的刺痛,到底是晚了,推开何文宇的肩膀,却推不开他身体。

随着她身形落地,消音子弹噗的闷响,何文宇腿一颤,当即跪倒在地。

刘毅扔了枪,猛扑上来,钳住何文宇的双肩将他冲倒,紧接着掐紧他的脖子,“你打我头,你敢打我头!”

丁龙噗出一口血,闷声骂,“傻子,先过来解绑。”

刘毅却不听他,“我才不是傻子,他打我头,你敢打我头,我姐都不敢打我头……”

他状似疯癫,温素想起昨夜一瞥之下的像智损一样的面容,悄悄攥紧手心匕首。

黑暗中,楼下再次传来脚步声,听声音直奔楼梯,丁龙当即急切,“刘毅,先松绑。”

他充耳不闻。

脚步声很快到门口,老鬼声音在黑暗里带着惊,“宇哥,怎么还有枪声?”

何文宇拼尽全力拍打地面,温素见是他的人,才急喊,“快救他,他中枪了。”

老鬼反应过来,一跃而起,手肘狠狠击中刘毅后脖颈,落地之后,又绕过他脖子,用力一勒,直接将他从何文宇身上拖开。

二对一,赤手空拳,刘毅很快被捆成卷,和丁龙并排。

黑暗中,温素握着匕首,手指硬到松不开,何文宇缓缓走过来,蹲在她面前,“还好吗?”

温素拼命点头,“你……伤到哪了?”

他背着光,看不清表情,一顿之后,“素素,你没有变。”

“什么?”

何文宇声音带了一丝笑,“你还是跟小时候一样,很勇敢,坚强,又聪明,素素,你要真变成你表现出来的胆小畏缩。丁龙从进门,不会被拖到现在。”

温素觉得手指在渐渐放软,她试着丢下匕首,五脏近乎撕裂的炸痛。

她变没变,连自己都说不清楚,立足社会的底气,面对未知的勇气,她都丢了,刚离婚时她是个连话都说不全的卑弱女人。

可胸腔总有一口气,大概是母亲临死前塞给她的,“素素,活下去……”

“你的伤在哪?”

何文宇抬起胳膊,“你救了我一命,子弹本来朝着胸口去的,打偏到手臂了。”

黑暗太浓,他胳膊影子朦朦的,只一凑近,浓烈的血腥气。

温素扭头找手电筒,白光晃动的一瞬,何文宇抬手挡着伤口,“别看了,没伤到骨头,击穿一块肉。”

“贯穿伤,去医院。”温素记得小时候和何文宇看的警匪片,她观察他身影,浑身绷直,并不无力,看来失血不多,“为什么……不能报警?”

她也不是完全没变,小时候的强硬独裁变成担忧询问,即使在这种时刻也无意间与男人保持距离。

何文宇在黑暗里定定注视她一会儿,看不见她的面容,单单影子完全能跟小时候融合,“素素。”

他声音低,温素凑近一点,多了慌乱,“是不是失血多了,头晕吗?”

老鬼拖着两人,听声音是下楼了,温素怕何文宇是在要强,他小时候就有死要面子的毛病,眼泪憋到肚子里流。

“去医院吧。”温素五感在缓缓回归,眼泪最先涌出,“何文宇,你是在救我……”

“素素,那你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

“别躲我了,我不伤害你。”

黑暗是最能容纳情绪的地方,何文宇眼眸内的暗沉狂涌,疯狂,平息,渐热,又凉。

他三年前就回到昌州,也去找过温素,这点没骗她。

她嫁了人,穿着松垮的衣服,头发散乱,挤在菜市场跟人讲价,声若蚊虫。何文宇在那个同样叫温素的人身上,找不到一丝记忆中灿若骄阳的痕迹。

那一刻,他是失望的。

他十几年博出来,心早就冷了,过去和现在他分得清。记忆有多珍藏,那个畏缩的温素就叫他多痛恨。

后来遇见,她缩在谢琛背后依旧上不得大雅之堂,一句完整话都讲不了,他不避讳疏远和利用。

再到谭园,她胆气像被谢琛养出来,渐渐露出一丝熟悉,值得何文宇今晚星夜返回救她。

他其实也没想救她多少,一条命罢了,至于清白,至于她以后,何文宇并不在乎。

不可谓不惊喜的,何文宇如今庆幸他赶回来了。

他忽地凑近,温素警惕的一秒,又停住。

“你是怎么拖延到我来的?”

她过去的事从谢琛在昌州查她兼职,已经被翻出来,温素没有必要撒谎,“张应慈。”

何文宇出声,“我以为你会搬出谢琛。”

温素凝住。

她不会搬出谢琛,她跟谢琛的关系只能用不清不楚来形容,一团乱麻。

也许是情妇,但她不愿做情妇,不会去扯谢琛的旗。

“素素。”

何文宇再次喊她,意外的沉,克制的柔。

“你小时候有个毛病,什么都分个清楚明了。你不提谢琛,是不是代表,你和他的关系……”

虚掩的房门陡然踹开,密密麻麻刺亮的手电筒光线扫进房间每一寸角落,最后集中在两人身上。

温素忍不住抬手遮了一下刺目的光,“温小姐——”

周皋猛然放松,“我的钓神保佑,你没事,没事就好。”

谢季宴会,他值班,由家里老头子出马,就没去。

刚在办公室坐下喝口茶,就接到谢琛电话,一路疾驰,恨不得开出飞机时速。如果今晚没救下温素,不提宴会上那些未离开的大人物,只谢琛一个,他想想就头皮发麻。

省级大案,给不出交代,递中央,谢琛不是干不出来,特别是在他对温素心有亏欠之下。

“胸口,后背,严重吗?”周皋没急着动温素,先绕着打量一圈,血迹范围不重,看衣物表层凝固状态,伤口应该不深,结痂了。

“骨头有伤到吗?别动,抬一……不两个担架上来。”

他目光落在何文宇红遍的袖子上,黏湿的,出血还未停止,伤势很重,利器达不到这种程度,“你被什么伤到了?”

“枪。”温素抿唇,“枪还在屋子里。”

周皋眼皮一跳,身边下属面色凝重,立刻四散开寻找。

“楼下那个绑人的是你朋友?”

何文宇点头。

周皋又看向温素,“他俩是来救你的?”

温素点头。

担架抬上来,何文宇伤重他先离开,救护车的鸣笛惊响,温素放下心。

警察没来之前,她打了几篇腹稿劝他去医院。枪伤,在电影里可能自己点火夹子弹,小时候都信了,但温素如今成年,知道伤口会感染,感染会死人。

昌州医疗条件再不济,保命也比他自己处理要好。

同时,她心中疑惑更大,何文宇到底经历了什么,听丁龙的话音,他比素津经理更像社会上光明的反面。

疑问之后是克制不住的情绪狂涌上来,一晚上生和死之间,她好像什么都经历了,温素强压胸腔鼓胀的噪杂,上了担架。

…………

昌州的生死关头好像影响不到谭园,宴会将近尾声,身份特殊的大人物陆续离开。

张有光的车停在不远处,他秘书识趣没过来,站在车边守着风声。

“谢琛,刚才发生了什么事,你看起来都着急了?”

张有光三番四次无视李家示好,官场如战场容不得中立派,他刚进中央地位高而不稳,斟酌再三,至少谢家的做派他很放心。

谢琛也清楚这一点,张有光这句不是上对下的垂问,算老对少的关心,代表他态度偏移。

谢家没有争权夺势的野欲,但树大生根,难免分出自己的阵营。

他缓下神色,很给面子,“一点私事。”

谢琛沉吟几秒,太笼统显得敷衍,也不想张有光误会是谢家态度,“不太好向您启口,是小辈的错。”

京中二代不知凡几,张有光接触多,早看透彻。财富权势,只要他露出一点缓态,顺杆爬都不能形容他们的主动,能难以启齿的,就只有感情。

他不由好奇几分,“那位温小姐?”

谢琛面上温润,下颌线条却崩得紧,他没吭声。

张有光抬手点点他,“你啊,都说你跟同辈那些年轻小伙子强出几十倍,怎么到了感情上也糊涂了?”

谢琛没反驳。

“今晚季望平办宴会,来不了这么多人。不出山的老头子都给了面子,那是看在谢家不常宴客,当这是你和淑华的订婚预热才来的。那位温小姐……她的手段在京中都有耳闻,今晚闹你了?”

谢琛表情终于有了变化,眉头蹙了一瞬,“她不是那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