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素眼睛悲凉无力,趴伏在地毯上,“你有婚姻,婚姻是两个人的,这是法律。”
谢琛彻底冷下来,“坚守道德,很好。”
他转身带起一阵风,大步离开。
温素朦胧的视线中,西裤笔挺的腿停在门口,“你留在这。”
门开了一瞬,又被重重摔上。
嘭的一声震响,别墅真的变成一个牢笼,如她所求,将她关在里面。温素片刻泄了力,鼻尖喉咙一阵酸,有得偿所愿的如释重负,更多的是说不上清的空虚,室内开着恒温空调都觉着冷。
红旗的车灯亮了一瞬,车辆发动起来,拜别墅透明的落地窗所赐,谢琛在驾驶座依旧能看见她。
鲜红的地毯在她身下平展,花纹勾勒,她像伏在花心中间的珍物,杏圆的眼睛水涟涟的。
柔弱的毫无攻击力,可就在刚才褪去顺从的表壳,坚硬似铁。
一个至柔里长出硬铁的女人。
那场大雨是他看走了眼,软糯无骨,固执起来气死人。
谢琛面目表情移开目光,掉头出了院门。
发动机的引擎声很快远去,温素眼泪终于不用忍耐,滴落在地毯上,很快被吸去水迹。
她没有抬头看,男人不属于她,回归正轨,她不需要表露不舍,更不需要挽留。
本就是两条不相交的平行线,甚至是两个世界。
若不是那场瓢泼大雨,她看不清路,看不清未来,心中生出恐惧。
在医院懦弱地选择默认,她就不会被捡回来,也不会脱离命运轨道。
也许现在正在人海中奔波忙碌着还七百万,还是那个连昌州都没出去过的小城女人。
……………
谢琛开车离开西城,幸福家园在东,他在市区拐了大弯,心绪平静后才开进幸福家园。
季淑华坐在沙发上整理衣物,他无声穿过客厅走进书房。
季淑华跟着进来,“二哥怎么没拿衣物?”
“不用你操心这个。”谢琛打开长桌上文件,“我睡书房,你睡卧室。已经叫人开始着手推进项目,等第二个南方城落地,季氏再无人看轻你。”
“项目不用着急。”季淑华在那张又展开的行军床坐下,“二哥,就睡这么窄的地方?”
谢琛“嗯”了一声。
眼前突兀浮现那个女人,得知他睡行军床后满面羞惭,酡红着脸手足无措。
她身上有涉世未深的单纯无辜,面对他时柔顺堪怜,一种引人破坏的破碎感。
极致的弱后是坚硬的固执。
谢琛磨牙。
“说到底是伯母的房子,她若有灵看到你睡得这么委屈,会不会半夜托梦怨我不心疼你。”
“科学社会。”谢琛带起无框眼睛,“我母亲不会怨人。”
谢琛母亲知书达理,是个很通透的女人。她在世时谢家内务都是她在管理,老爷子她也管在手下,有松有驰。
就是想找个由头发火喝顿酒,七八年硬是找不到一件。
反而被他母亲制服,那几年连皮带都少抽。
季淑华讪讪,“伯母确实不会,可二哥我心疼你。”
谢琛眼都没抬,“我们之间有约定。”
季淑华表情僵硬,“这么多年……难道二哥对我就没有丝毫心动?”
谢琛心底压着的烦躁又窜上来,“你算个商人,商人重利也重约。”
他吸一口气,延缓情绪,“淑华,别总是忘记自己定的成约。”
季淑华呆滞一秒,难受他的态度,“二哥……我在你心中就是个商人?”
谢琛本就怄火得很,“你要跟我胡搅蛮缠?”
季淑华却看起来比他更加怄火,“我什么时候会跟你胡搅蛮缠?”
刚回昌州,下了飞机就直奔西城。
如此狂热,对她又如此冷漠,明显不复之前。
她从床边窜起来,“谢爷爷和谢叔都极力赞成我们的婚事,就算知晓以前都是假的,谢叔叔还是把伯母的镯子交给我,他们只认我这个谢家媳妇,为什么二哥你就是不愿?”
谢琛的不耐摆在脸上,“我对你没有男女之情,也不会跟妹妹成婚,这是禁忌。”
季淑华盯着他,眼泪划出眶来,“可我们根本就不是兄妹,你姓谢,我姓季,这算哪门子兄妹?”
谢琛牙根紧咬,声音激出火来,“我当你是妹妹。同意你跟来昌州,是为老爷子一点期望。在谢家书房里我已经挑明,婚约作废。”
季淑华盯着他,神情狼狈下来,“可爷爷没有答应,他叫我跟来,叫我们住一起。二哥,我等你快十年了,十年啊,我这一辈子能有几个十年?还是在我最好的年纪?”
谢琛坐在皮椅里,一片沉寂。
季淑华好像看到希望,“二哥,我知道爷爷是在给我创造机会,我也想把握这个机会。所以二哥你别拒绝,我们可以试着共同生活一段时间,如果你还是无意,那我绝不纠缠。”
谢琛没有回答。
窗外麻雀在窗台上叽叽喳喳,季淑华心头滴血。
果然于兰是对的,他吃软不吃硬,喜欢女人柔顺的样子。
她那十年……走错了路。
季淑华绕过书桌蹲在男人腿边,她长这么大,还从未用这个姿势仰视过谁。
男人俯首看她,默不作声,抬手凝滞在半空,顿了很久后才落在她头顶,语气和缓许多,“淑华你不必如此。”
季淑华眼眶酸的要命,“可是二哥,我想要这个机会。”
男人扶她起身,定了半晌才出声,“多久?”
季淑华泫然欲泣,附身抱住他,“一年?”
“太久。”男人蹙紧眉,否决得很快。
“半年?”
“可以。”谢琛推开她,“我要处理工作,你先出去吧。”
季淑华在桌子上支头,“到中午了,二哥有没有想吃的?”
谢琛继续翻阅文件,看也不看她,“随便。”
季淑华不放弃,摇着他的手臂,“说一个嘛!我好准备。”
她眼里还含着泪,水光凝住,还留有被他应许的激动,期待也分明。
谢琛目光更缓,“你会做菜?”
季淑华笑得很软,“我在学。”
她出身季家,家族虽然重男轻女,可从也未在厨艺上培养过她。
高门子女,保姆助理来去流水。她们学习插花,学习品鉴,学习交际,学习管理,那都是在未来有用的东西。
可厨艺不是,她们就算情趣一把下了厨,也是动动嘴,具体操作会有专业厨师动手。
可于兰的经历算作比照,她学那女人柔弱,救了于氏一命。
她或许也可以,甚至她可以学得更多,下厨,体贴……
只要能得到谢琛,她可以试着放下骄傲。
“去吧。”谢琛轻轻拂开她的手,“好了叫我。”
他的注意力全投进文件里,季淑华还想追问,但她自己也处理过积压文件,知道忙碌时最烦别人在旁边打扰。
书房门外面轻轻关上。
谢琛放下文件,靠在皮椅里。
镜片后面幽深的眼睛缓缓闭上,脑海里是那盘做成五瓣花形状的枣泥山药糕,小小的一个嫩白可爱,枣泥的陷填在里面,山药皮半透明,隐隐透出下面的红色。
后来管平告诉他,那份枣泥山药糕她做了三份,应该是想试甜度。
他吃得不怎么甜,应该是三分的。送给管平那份,有些腻,应该是六分的。
蔡韵也收到了,管平说那份甜度最高,女人都喜欢甜品。
可谢琛现在想来,却想不起温素有吃甜的时候,桌子上的菜永远符合他的口味,偶尔清淡,她会绞着手站在一旁细声解释。
他能毁婚推开季淑华,能瞒着谢家人,对得起所有人,却偏偏拉下一个最柔软的女人跟他同陷泥沼。
是他亏欠。
…………
自那日谢琛离开后,就再也没有来过别墅。
他不来,蔡韵倒是来得更勤。
等摸索几天,见谢琛真的不再过来别墅,蔡韵索性带着大包小包入住进来。
她现在对这份工作前所未有地满意。
拿着京城标准的高薪,养着自己喜欢的人,不用996,不用007。
没有考勤,不需打卡,工作内容就是对着美人浇浇花,研究研究早上吃什么,中午吃什么,晚上需不需要吃宵夜。
一套别墅好像跟世俗隔绝开,每一天都是神仙日子。
蔡韵将温素一天活动整理成文,发给管平交差。
最后实在忍不住嘚瑟,还点开私聊,“师父,小季总都来了,咱们应该会在昌州呆更久吧?”
管平意外,“怎么?想回京城了?”
蔡韵发个叉腰表情包,“不想回,最好能在昌州呆一辈子。只是谢总现在和小季总住在一起,会不会突然嫌幸福家园小,要搬来别墅?”
那到时候她带着温小姐住幸福家园也不是不行。
若是谢总不愿意再养温小姐,她也可以将温小姐带回自己家。温小姐听话又温柔,还勤快得很,吃得又少,蔡韵就算现在工资折半都能养得起。
前有明路,后有退路,蔡韵腰杆硬起来,“师父,你千万别在谢总面前提温小姐,他们已经分开了,再提温小姐多惹小季总的眼。”
管平无语,“你觉得谢总跟温小姐分手了?”
蔡韵惊疑,“难道不是吗?”
管平提醒,“你是不是忘了什么,素津还在。”
蔡韵恍恍惚惚,“那可以是合作伙伴嘛,感情跟公事,谢总一向分的很清。”
管平静了两秒,没在搭茬,只是叮嘱几句,“尽量避免温小姐出门,还有些记者留在昌州没有散去,等网上风波平了,钟律将刘瑶案子锤下来,你倒是可以带着温小姐散散心。”
素津只是表象,温小姐才是谢总留在昌州的借口。
更何况打着帮温小姐查父亲死因的幌子,实际搜索杜建平跟李家勾结的证据。
证据不到手,温小姐跟谢总分不了。
不过这些,蔡韵不知道也好。上次问她选择不情不愿的,温小姐毕竟救她一命。
管平想了想又加一句,“避开刘市长的女儿和李家公子,于氏的于兰也要注意。”
蔡韵撇嘴,“师父,我觉得你想太多了,以温小姐的性格,无事她能在别墅里呆一辈子。”
管平懒得理她。
蔡韵收起手机,放下水管,“温小姐中午还吃昨天那家吧,我喜欢他们家的咕噜肉。”
温素有些羞赧,昨天咕噜肉蔡韵根本就没碰,都是被她吃的。
等她收拾完走后,温素躺在摇椅里,一时不想起来。
她面前那株桂花树枝叶落得更多,接近九成的枝干都光秃秃的。
温素有些难过,以前母亲照顾这棵桂花树的,让它生长得又茂又密,开花时香味霸道极了,整个余家巷都在它笼罩下。
“大桂还能活吗?”
熟悉的声音,温素循声望去,隔壁阳台上何文宇穿得很齐整,衬衫西服,皮鞋噌亮。
温素却觉得他脸上温润的笑像一张面具。
躺着难免不雅,她站起身,有些迟疑,“你……还记得它的名字?”
小孩子总是渴望不同。
妖精精灵的故事听多了,温素中二的认为若论身边什么最有可能成精,就只有这颗香气霸道的桂花树。
所以本着谁起名,谁就是主人的莫名规则,温素在树底下敬它一杯酒,给它起名叫大桂。
现在从前黑历史被人提起,她意外之余就是尴尬的羞耻。
“记得,怎么会忘了。”何文宇不紧不慢回答,他目光扫过别墅,“谢总在吗?”
温素一呆,这些天蔡韵在她面前可以避讳,她自己也不提,日子很平静。
现在猛然被提起,忽略掉心中莫名的涩,她摇了摇头。
何文宇笑里带出几分促狭。
这比他面具式的微笑要真实许多,温素有那么一瞬间将他跟小时候一起胡闹的那个小男孩重叠在一起。
她迎着日光睁不开眼,好像只是一瞬间,何文宇单手撑着阳台的栏杆,一跃而下。
温素吓得出汗,差点喊出声。
院子墙头何文宇又跃出来,手臂撑在墙上,西装袖子绷得紧紧的,发达的肌肉轮廓凸显出来,线条明晰流畅。
“素素,接一把。”
温素叫他喊得怔愣上前。
她刚将何文宇跟小时候重合,她自己恍惚也被带着回到小时候。
那时她挨了打在院子里面壁思过,他也是这样从墙上伸个头出来喊她,【素素,你看我带了什么?】
也许是吃的,也许是玩的,实在没有就陪她同苦,一起面壁数蚂蚁。
她迟疑伸手,何文宇倒是毫不迟疑跳下来。
温素以为两人会跌倒,结果他只是扶了一下她的肩膀,就稳住身形,“年纪大了,没小时候灵活,还要扶你一下才行。”
温素被回忆搅得纷乱,心绪潮起,“你……”
“我什么?谢总不在,素素怎么不叫我宇哥?”谢琛的眉宽浓,何文宇的眉倒是记忆中一样细又挑,刻意挑高时会显得不怀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