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作诗?血泪,破碎的心?”温素勉强让自己不失态。
挑拨走不通,她只能豁出去,换另一条道。
“就算有,那全在我一身。不像你,刘市长官声斐然,前途无量,他爱你,护你,宠你,到头来你为了一个男人,毁他事业。刘瑶,你风光无限,柔情蜜意时想过父母吗?”
话音未落,她敏锐察觉,李璨握住刘瑶的手,有一瞬收紧。
刘瑶脚步虚浮,强撑也显僵硬。
字字如刀,刀刀见血,血枯放干的那种僵硬。
温素心稳了。
按照常理,临头之危,她不该刺激敌人。
一时顺从,寻找机会,才是聪明之选。
但她不愿跪,顺从来顺从去,十余年全是苟延残喘。
何况,她有把握,世间感情千千万,最深属父母深爱,次之,子女挚爱父母。
比如她对母亲,刘市长对刘瑶。
越爱,越顾及,越愧疚,她越有迂回的机会。
“我真的小瞧你。”
李璨眼中从容淡去,取而代之的是凛冽,犀利。
他搂紧刘瑶,挥手示意花头巾。
花头巾大步跨过来,他一直靠车门,此时站直,温素才发觉花头巾超乎常人的高,至少一米九五,肌肉壮硕,行动起来像一头熊。
神色择人而噬的凶狠。
温素瞳孔紧缩,转头逼视刘瑶,“你哪里孝顺?刘市长管理昌州,谭园公开营业,客人众多,我在这里出事,你们堵不住悠悠众口。”
花头巾快步逼近,温素心底发毛,语速出奇快,“市长女儿大庭广之下绑架挟持企业股东。你猜曝光后,舆论哗然,刘市长会不会被免职审查?”
刘遥肉眼可见的绷紧。
花头巾也瞧见,张手掐住温素脖子。
他下死手,温素面颊立时涨红,声嘶力竭喊,“更有甚者,因为你身边的男人,受到中央重视,积累几十年官声毁于一旦,成了贪官污吏,遗臭万年———”
她再发不出声,只剩嘶哑气音。
濒死的窒息感,肺部紧缩到极致,憋闷感令她四肢发麻,眼前一片天旋地转的黑白模糊。
“够了。”刘瑶喝止花头巾,“撒手,滚回去。”
花头巾力道不松,请示李璨,刘瑶脸上浮现厉色,“我的话不是话吗?”
李璨轻抚她头发,安抚她,“当然是,你的话就是我的话。”
他瞪一眼花头巾,花头巾灰溜溜撤手回到车上。
温素霎时瘫软在地,捂住胸口,大口大口猛烈呼吸。
刘瑶被拿捏住,咬牙切齿盯着她,朝李璨发火,“我不管你准备做什么,我爸爸绝不能受影响。”
她稍顿,又补充,“至少现在不能。”
温素心口一咯噔,脑海闪过什么,转瞬即逝,没抓住。
李璨低声细语哄刘瑶,温素喘息急促,再加上损失左耳听力,只有似是而非的呢喃,
几句话,刘瑶喜笑颜开,踹他一脚,转身离开。
李璨直视她背影消失,转头。
他生得不差,五官阴柔,皮肤瓷白,奶油小生的样貌。
表面看,斯文的没有危险。
一双眼眯起时,面容陡然阴鸷凌厉,复又平复。
“温总,饿了吧。”他笑着伸出手,“听说孕妇前期胃口不好,吃得少,饿的快,是我招待不周了。”
温素避开,自己爬起来,打起十二万分精神,“李先生,有话你直说,饭没有必要。”
李璨玩笑话的语气,“怕我下毒吗?”
“李先生?”
一道熟悉的声音蓦地插进来,快速接近,“久仰久仰。”
李璨偏头,双手被人紧握住,上下大力摇晃,有意无意扯他远离温素。
“前段时间收购了些三和股份,手下人消息闭塞,不知道背后站着李先生,实在失礼,李先生不怪罪吧。”
“不怪罪。”李璨抽手没抽动,笑容逐渐扭曲,“何总,怎么会在这儿?”
何文宇手上加力,“李先生有所不知,路上不小心闯了几个红灯,交警穷追不舍。在下年轻气盛,一时忍不住飙车挑衅,慌不择路进了谭园,真是惭愧。”
李璨皮笑肉不笑,“我看不是忍不住。”
是故意威胁。
他强迫温素来谭园。
何文宇怕报警,刘市长因刘瑶,袒护他。
绑架踩穿国法底线,刘市长提前打招呼,不敢明目张胆,只会仅限公安,呼叫中心几个领导,交警不在此列。
事先不知,被何文宇挑衅执法期间,撞上绑架大案。
交警也是警,不会坐视不理。
国内不容公然挑衅执法机关的狂徒。他再猖狂,目无法纪,也得善罢甘休。
何文宇佯装不解,“李先生有何解?”
说话功夫,警察浩浩荡荡追过来,密密麻麻的警灯连成串,红蓝爆闪,警笛呼啸。
为首警车下来人,一马当先冲过来。
何文宇瞥一眼温素,温素默契绕过李璨,迎上警察,“抱歉警官同志,我哥愣头青一个,争强好胜,不知轻重,给您添麻烦了,我已经批评过他。”
警察脸色严肃,“闹市区飙车是麻烦的事吗?严重影响社会秩序和道路交通安全,他争强好胜,争的是无辜者的性命。”
“您说得对,全是他的错。”温素羞惭满面,“法纪在上,如何处置,我们绝无怨言。”
她态度好的过分,耳红面赤。
细声细气的乖巧。
警官神色稍霁,“你是他亲妹妹?”
温素摇头,“不是,我和他从小一起长大,都父母双亡,不是亲人胜似亲人。”
警官看了一眼她身后,缓和语气,“走一趟吧,他这件事影响很坏……”
何文宇自觉上车,温素坐他旁边,蔡韵开车缀在最后。
后视镜里李璨伫立在原地,目光森冷。
蔡韵不自主提速。
等车辆消失,花头巾凑上来,“李先生,就这样放他们走了?”
“急什么,这才哪跟哪。”李璨冷笑,“试试谢琛态度罢了。”
花头巾摸后脑勺,“那您试出来了吗?”
“试出来了。”
一路上,派来监视他的人,只跟不动,掐到窒息,稳如泰山。
不顾亲生骨肉的绝情冷硬。
“那我们接下来?”
“刚才也算松缓谢二的神经,他盯太紧,什么也做不了。”李璨敲手心。“接下来好戏刚刚开场。”
………………
这次劫持虎头蛇尾,闹剧似得。
管平狠松一口。
何文宇来的再晚一分,他就忍不住吩咐人动手营救。
还借势交警,误打误撞帮他们试探出李璨态度。
比预计要好,李璨忌惮警察,说明没打算鱼死网破。
他将情况仔细整理成文件,报给谢琛。
正值上午,食堂送上来的午餐,男人没动几口。
“谢总,是饭菜不合胃口?我让他们再换。”
男人面无表情,“少折腾,一星期八大菜系换个遍,厨师是人不是神。”
管平放下文件,收走餐盒,“三倍工资,不是神,厨师努力朝神看。”
谢琛拿起文件,“李璨动手了?”
“是。”管平有笑意,“何文宇拉交警溜圈,李璨偃旗息鼓。”
谢琛刚翻开又合上,文件夹撩出老远,“嗯。”
管平觑他脸色,“您不看?”
“结果你已经说了。”
管平稍顿,小声试探,“其实您可以看看,温小姐——变化挺大。”
谢琛没接茬。
“李家陷害老三的证据清楚了吗?”
管平,“刚刚整理清楚。”
男人手指刮眉骨,“提上去。”
望京事件后,李家看似内斗,实则悄悄向军队渗入。
谢征最先发现,与谢琛商量引虎入室,收集证据。
这跟国内规则有关,政商不勾结,军政不相掺。任何图谋渗透军队的不明分子,皆为敌寇。
李家膨胀日久,望京顶峰受挫,狂妄自大,以为能践踏底线。
殊不知国法威严不可侵犯,无人能立于国法之上,践踏即死。
管平迟疑,“是不是再等等?”
按原本计划,至少外流资金去向明晰,再提渗军,致命一击。
一步步深入,稳住李家,外流资金也能追回。
毕竟渗军上面绝不容忍,雷霆行动临头,李家绝路。
可李璨在昌州,刚确定他没有鱼死网破的态度,这下致死暴击,恐怕要玉石俱焚。
谢琛斜睨他,冷漠到骨子里。
“担心她?还是担心蔡韵?”
一眼看穿,管平低下头,“温小姐毕竟怀着孩子,蔡韵年纪还小。”
“她不用你担心,蔡韵你可以叫回来。”
谢琛气势不是一般强,稍带威慑,一字千斤重,压的管平大气不敢喘。
其实,管平能理解。
谢家男人普世意义上的情种,出鳏夫,却没在女人身上失利过。
温素从未坚定选择他,有孕千方百计的瞒,心如铁石要离开。
男人南方低头到京城,又不管不顾追到昌州,她推开,躲开,死活不愿意相守。
理由也怯弱,怕局势伤及自身,不交付一丝信任。
顶层男人深解人性,大难临头各自飞,温素选择人之常情。
可到底伤了心,情分,情思,统统灰飞烟灭。
一而再,不顾她,加快计划。
看来,是真的舍弃了。
“再者——”谢琛睥睨他,“你以为李璨当真不疾不徐?”
管平皱紧眉,“他顾及警察,刘市长又是刘瑶父亲……”
清楚他未尽之语,谢琛目光定格在文件上,“他目的,就是让你如此以为。”
话说完,男人示意管平出去。
门关上的一瞬,管平恍似看见撂到桌角的文件,被一只大手抽回。
………………
温素晚上九点半回到别墅。
蔡韵一天魂惊胆落,又在警局强打精神,协助处理何文宇的事。
此时筋疲力尽,温素让她直接上楼休息。
蔡韵憋一肚子话,不吐不快。
何文宇看了她一眼,“上去,我跟素素有事谈。”
外面夜幕寒重,衬的客厅灯光白亮似霜,门口灌入的风拂过他脸上,皆是寒意。
白天他千钧一发,不管不顾地营救,才有她们安全之机。
蔡韵不是不识趣,不懂轻重的人,她握紧温素手,小声交代,“那我上去等你,你脖子上的伤还没处理。”
温素应声,送她到楼梯口。
再折返回来,何文宇脸色披霜带露,更凝重几分,“大敌当前自身难保,不叫她帮你,你还有功夫护着她?”
“蔡韵无辜。”温素倒杯水给他,“她不要工资,不是助理,放弃前途来陪我,我可以涉险,她必须平安。”
二楼楼梯口,蔡韵竭力咬拳,死死压抑着,不露一丝声响。
何文宇不碰那杯茶,眼中沉甸甸的阴晦,“昌州不能待了,现在跟我去南方。”
温素一怔,“你之前不是说,小心一点,不出门就平安无事吗?”
这次是她产检外出,才被李璨逮到机会。
温素记得肖云漪怀孕时提过,昌州有私立医院,能预约医生上门检查。
她宅惯了,怀孕也容易疲乏,完全可以在李家倒台前闭门不出。
何文宇注视她,几息后眼睑垂落下去。
伸手摘掉领带,缠绕在手上,他皮肤白皙,和墨绿领带色彩对比鲜明,手指上靛青血管恰到好处,有股莫名的张力,极其夺人眼球。
“我低估了。”
他脸上一闪而过的消极,“我低估了李璨,也低估了谢琛的绝情。”
温素呼吸一滞。
“我以为谢琛至少会护你性命,再不济顾念孩子,你脖子上掐痕证明,他不会。”
何文宇神色凝重,“谢李不死不休,李璨会更疯狂,我在北方不如他们。素素,真有万一,我不一定护得住你。”
温素脸上的血色一滴不剩。
一室冷霜似的光晕,冻得她眼前发黑,无休止地颤抖。
说不出话,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眼前一片黑白雪花点,闪出一张刚毅至极的脸。
她第一次见谢琛,不敢抬头,瑟瑟缩缩偷看他,浓眉深目,冷漠锐利。
一言不发抽着烟。
不好接近,心坚如铁,刀枪不入的模样。
她看人其实准的。
“我去南方,你不安全。”温素勉强勾唇角,“李家在南方有一位厅长。”
“李春来是官,不比李璨肆无忌惮,这个节点,他反而不敢轻举妄动。”
温素还是摇头,声音竭力克制的沙哑,“谢李白热化,你也在紧要关头,换届是不是对你影响很大,所以你急需三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