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下颌抵在女子柔软的发顶,鼻尖萦绕着幽幽芳馨,慵懒地半阖着凤目,待听到新颖的词汇后,不解地抬起眼帘。
楚月凝全身心依偎在郎君宽厚温暖的怀中,淡淡的娥眉间盛满了幸福,她不紧不慢地解释着,语气中带着一丝俏皮。
“在我那边,不识字的都算作是文盲哦。”
“扫盲即是进行识字教育,清除文盲。”
“若以此为准,那我大秦岂不是十之八九为文盲?”
在温饱都难以维持的古代,识字可以说是极为奢侈的一件事了,在平民百姓眼中,那是贵族富商或者官吏们才能学得起的东西。
嬴政闻言不由得自嘲一句,如墨般的瞳仁中光彩却愈来愈亮,似有万千星辰于其中闪烁。
在他以为如今的大秦已算得上是盛世之际,月凝却为他描绘了更璀璨更浩瀚的星空。
听出男子言语中的自嘲之意,楚月凝安慰地扣紧他的十指,轻轻晃了晃,声音宛若清泉徐徐流淌。
“扫盲不仅能让百姓们找到更好的活计,还能潜移默化地促进社会的进步与发展。”
“读书使人明智,诸子百家中人才辈出,就像墨矩与陈农,若是大秦有千万个这般的人才,何愁不兴?”
“之所以从工厂开始,是因为他们衣食富足,有心力去精益求精,他们下一代也将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后面的话楚月凝没有继续说下去,她知道阿政是何等聪慧之人,他的卓越远见自会令他明了其中的巨大利益。
果然,嬴政冷静沉稳的面容上显露了点点激动之色,英朗眉宇间的勃勃野心蠢蠢欲动着。
他们秦国不正是如此吗?
奋六世之余烈,积蓄起傲视群雄的力量,若无强大的根基,扫平六国、一统天下绝不会如此轻松。
现下扫盲一事何尝不是为大秦打下万世之基?
“哈哈哈!月凝言之有理,我大秦未来将人人如龙!”
爽朗的笑声响彻在殿中,楚月凝感受着胸腔间的震动,红唇微勾,星眸流转间闪动着智慧的光芒。
在来到秦朝之后,她从未想过一蹴而就,没有现实基础的美好理想只会是空中楼阁。
无论是红薯、棉花、工厂,还是造纸术、学宫、科举、小学,以及现在的扫盲,都是一环扣一环,循序渐进,以达目的。
洗手回来的嬴昭看见这言笑晏晏的场景,忽然有一种格格不入感,他委屈地撇了撇嘴,小跑着扑到阿父身边,奶声奶气地控诉。
“阿父阿母笑什么?为什么不等昭昭来再笑呀?”
“昭昭现在笑不出来了......”
奇奇怪怪的童言童语令两人忍俊不禁,楚月凝促狭一笑,悄悄从男子掌中抽出手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挠向小人儿的痒痒肉。
嬴昭瞬间像是被按了开关一样,咯咯直笑,忍不住在沙发上打滚,试图躲避痒痒攻击,可抓心挠肺的痒意连绵不绝,笑得他眼角都逼出了几滴泪,他赶忙断断续续地求饶。
“哈哈...痒痒...好痒......”
“阿、阿母...哈哈...昭昭不、不要笑笑了...哈哈哈......”
“哈哈,昭昭晚了哦,阿母今日让你笑个够~”
母子俩欢快地嬉戏打闹着,银铃般清脆悦耳的笑声在殿内回荡,画面美好又温馨。
嬴政护着调皮的母子俩,眉目柔和,清亮的凤眸中泛着潋滟波光,薄唇不知不觉间上扬,勾勒出幸福的弧度。
几日后,工厂扫盲之事很快安排下去。
由于南郊园区的工人数量庞大,因此便让每个厂各自举办,从最基础的拼音识字开始,时间统一定在晚饭后,上课时间为半个时辰。
当然,扫盲并不是强制性的,而是采用自愿原则,不过,此后小组长以上的管理岗都有识字的硬性要求。
而工人们在得知消息后,震惊之余不免有些惶恐不安,他们没想到有一天竟然能够读书识字,也不免担心自己能否学会。
“二狗,你打算去扫盲不?”
“当然去啊,我是小组长,自是要以身作则。”
“怎么,你不想去啊?”
陈二狗瞥见工友脸上的犹豫之色,直爽地问道,后者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声如蚊呐。
“俺...俺这都是当爹的年纪了...怎好意思同你们年轻人一起读书呢?”
“何况俺脑子笨,估计也学不会......”
“害,这有啥,大家不都大字不识一个,先去学学看嘛。”
“而且日后你送家中孩儿去小学,总要会几个字,不然岂不是有失当爹的威严?”
最后一句话可谓是戳到工友的软肋了,想起每次回家迎接他的小崽子,天真懵懂的小脸上满是对他这个阿父的崇拜。
他咬了咬牙,眼中闪过坚定之色,拉着陈二狗就去报名了。
不论是为了教导孩
儿,还是为了以后晋升组长,工厂中绝大数工人下工后便前去报名了。
报名处,熙熙攘攘的人群挤在一起,争先恐后地叫嚷着。
“大勇,钢铁厂的,麻烦登记一下。”
“诶诶...别挤,还有我!李小云,家具厂的。”
“都排好队啊,一个个来,不要急。”
“......”
“田小草,棉花厂的。”
一位二十多岁面容清秀的妇人鼓起勇气报上了名字,顿时惹来周围人异样的眼光。
大秦女子地位虽不低,但在人们固有观念中,操劳家中琐事,伺候丈夫孩子,一向是女子应当做的事,这种无形之中的家务劳动从古至今一直禁锢着女子。
周围基本上都是男子,田小草是第一个来报名的女子,众人不禁窃窃私语议论,有几个在家中颐指气使惯了的汉子不屑地出声嘲讽。
“妇人做完活计不回家操持家事,反倒有闲心来读书识字了。”
“是啊,我看呐,这指定是个懒婆娘,在外面偷懒不回家......”
“要我说啊,扫盲就得俺们男人来,妇人头发长见识短,还是就在家中管管孩子吧......”
“......”
一道道冷嘲热讽宛如冬日刺骨的寒风,田小草垂着脑袋,面色苍白,娇小的身形也摇摇欲坠,在工厂干活积累起的信心与勇气被一瞬间击碎。
正当她想仓皇逃走时,两道铿锵有力的质问响起,冷若冰霜的声音中夹杂着坚定无比的信念,让人无端联想到风雪中傲立不屈的松柏。
“谁说女子就应操持家事?”
“谁说女子不能读书识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