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竹园的宾客逐渐散去,时候不早,安淘同罗琬告别后便乘上松家的车离开。
她坐在后车座上,一双熠熠生辉的眼认真观察着窗外的街景,好似在找寻什么。
繁灯连成一片片温暖的金色光幕,照耀着整个都城,形形色色的路人在蒙蒙雨丝中行走,车水马龙间偶尔溅起带响的涟漪新泥。
她将车窗摇下一点,泥土的芬芳灌满整个鼻腔,不安的心瞬间平静不少。
车辆经过老城区,安淘看得格外注意起来。
终于在下个拐角处,她瞧见什么,指着巷口里闪烁的路灯道:“大表舅,可以在那里停一下车吗?”
松明没有犹豫,变道缓缓停在路边后才转头问她:“有什么事吗?”
“刚才在聚竹园,看见太外公因为混乱手腕上有扭伤,我想去药店给他买瓶跌打酒可以吗?”安淘静静坐在原地礼貌询问。
后座的松老爷子怎么都没想到,连自己都没注意到的小伤,安淘却比谁都伤心,心底泛起一股暖意,笑呵呵道:“哎呀还是小女孩细心,你看看你们这群粗老三,就是没人来心疼我这老骨头。
以后我要有人疼咯~”
松曜一听不乐意了,上赶着向安淘展示伤口:“淘淘~我刚才也擦伤了,你也给我买买!”
“好,也给五表舅买。”她笑着应下,又转头看向后座的二表舅。
刚才他第一个抄椅子和人扭打在一块,想必也有点小伤。
但二表舅从上车就沉默不语,她有些不确定。
她声音温温的,如外头的细雨,润物细无声:“二表舅需要吗?有没有哪里受伤?”
本来还在心底一阵泛酸的松洲,忽然听见安淘问自己的声音,脸上的受宠若惊根本藏不住。
他不像松明那样是第一个去接淘淘的,也不像松曜和淘淘年龄相仿,会说好话哄她开心。
淘淘的所有事迹他都是听大哥说的,虽然打心底心疼这孩子,可一向在商场驰骋从未回归家庭的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和一个正值青春的小姑娘相处,索性就想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让小外甥女更自在些。
但没想,小外甥女居然挺在意自己的~
松洲心头甜滋滋的,控制不住傻笑起来:“我也有份啊,小外甥女真细心。”
“嗯嗯,你们等着我,我自己下去买。”她接过松明递来的伞,再三推阻掉表舅们的跟随后,急匆匆跑进药店。
买好药品,安淘正要打伞出门。
忽然听见左边的小巷内传来一声极为刺耳的女人尖叫声。
她打伞的动作停住。
不是因为尖叫声,而是因为这人的声音,让她觉得分外熟悉,像极了一个人。
安慈?怎么会是她?
“对!他就在垃圾桶后头!对他就藏在那里!不关我的事啊!”
一连串尖叫与高喊的女声传来,与她记忆里安慈的声音百分之百吻合。
她偶尔也会这样尖叫,就是这种声音。
过于熟悉的声音让她不得不撑着伞往巷子里走去一寻究竟。
昏沉沉的天好似要倾倒下来,看不见任何光辉,如雨的漩涡般,漫无边际地将雨倾泻下来,泥泞的路上溅起大大小小的水花,染湿她金色璀璨的礼服。
往里走,巷子尽头的打斗声在雨声中清晰起来。
她看见在雨幕之后,一位白衣少年被几个青年踹进脏污的泥土里拳脚相向,却任是没发出一声哀嚎。
他被人用脚踩进泥泞中咬牙苦撑的模样,莫名令她想起从前的自己。
安淘心底一震,连忙拨开电话。
“喂?!我要报警,同方巷28号这里有人聚众斗殴!你们快来,要出人命了!”
少女清丽响亮的声音穿透进模糊不清的雨幕中,直直抵达他的心尖。
几个青年迅速反应过来,“草,有人报警!快走,别给祁少添麻烦。”
趁着几人窜逃,她连忙赶上前查看倒地不起的少年。
昏暗的路灯下,白衣少年浑身湿透地躺在泥泞里,脸上被打得鼻青脸肿,没一块好皮,甚至已经严重到辨别不清五官。
他浑身狼狈不堪,身上全是大大小小的伤口。
“喂?!你没事吧?!我给你打120,警察也会马上就来,坚持住。”
安淘一边将他扶起,不忘给巷口的表舅们发去消息。
“没事。”
雨声嘈杂,她只能轻微听见他嘶哑的嗓音。
安淘不曾想他到这个时候还在逞强:“以防万一,我还是陪你等到警察和救护车赶到吧。我的亲人就在巷口,他们很快就会过来。”
“不用。”少年挣扎着,起身间趁着微弱的灯光,深深瞥了她一眼。
眼前的姑娘定定立在伞里,任凭外头风雨漂泊,脚下泥泞污泥,始终纤尘不染。
她的身上拢着道金辉,像颗遗落世间的珍宝般美好。
即便在雨中,他并不能将她的容貌看真切。
但祁巡能确定,她一定很漂亮,漂亮得能让他在人群里第一眼关注到。
“谢谢你。”他又匆匆看她一眼,最后微垂下脑袋,“这里雨很大,很脏很乱,你快些回家吧。”
语罢,他不顾劝阻地一瘸一拐独自往深巷里走去。
安淘撑着伞不解地看着那个匆忙离开的背影,又小步追上去,往他手里塞了一盒药膏:“就算不去医院,也记得把伤看好。”
少女指尖的余温落到他全是污泥的掌心,令他错愕愣在原地。
待反应过来时,扭头看,她已经掉头跑开,与赶来的亲人汇合。
祁巡紧握着药膏,站在残缺昏暗的屋檐下,拿出手机朝电话那头命令道:“可以过来拆监控了。”
放下电话,他又不自觉顺着光,望向她离开的方向。
偶然,他看清她身旁那人的样貌,提着的心松下来。
“原来是松家。”
另一头,从巷尾拐进另一个巷子里疯狂逃窜的安慈脚下不注意一个踉跄,整个人狠狠往地上栽去,摔了个狗啃泥。
她顾不得痛,连忙爬起,即便已经精疲力尽却还是拼命往前逃跑,直到确定身后彻底没有人追上来,安慈才停下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