助理十分嫌弃地将木盒里的荷包单手拎出来,在众宾客跟前晃了晃,高声道:“破荷包一个,价值十元不到。你连末等坐都坐不上,以为拿着个破荷包就能骗吃骗喝吗?真丢脸!”
周围的宾客在噤声片刻后又讨论起来。
“谁不知道这次薛老夫人生辰宴,只要能送上礼的都能入座?我看她是随便买的地摊货,想来骗吃骗喝的吧?”
“就是,把人当傻子糊弄。我为了进场买了不少好东西,这姑娘随便绣个荷包就想进场,她以为她是罗琬啊?”
“这样的姑娘我见多了,就爱打扮得花枝招展,想方设法进高级场所好钓上富二代,真是没脸没皮,好歹送个贵点的东西。”
即便穿上华服,也改变不了别人的偏见,安淘高挺着脊背被无情淹没在周遭的冷嘲热讽中。
她伸手想拿回荷包,语气出奇冷静,“礼轻情意重,这是我亲自绣的,希望能为老夫人送上最诚挚的祝福。你身为一个登记贺礼的助理,随意拆开礼物评判价值,不仅丢脸,更丢薛家的面。”
助理没想到模样恬静的姑娘口齿居然这么伶俐,气得睁大眼在原地不知该如何反驳。
此时正巧薛宜从车上下来,看见这一幕,立马扬起笑容凑上前去。
助理看到来人,立刻改头换面,“白夫人来啦,快里边请,老夫人正等着你呢。”
薛宜假惺惺送上一尊玉观音,故意在她跟前显摆:“自家的母亲当然要送最好的,你说是吧安淘?”
安淘眉角微动,波澜不惊一笑:“是亲生母亲吗?白夫人张口就来。”
当中场合被掀遮羞布,薛宜气得差点叫出来:“安淘你?!”
门外的喧嚣终于吸引到大厅的目光。
白莲雨受薛家二老嘱咐前来打探情况,一看到安淘,面上嘲讽的笑意就藏不出:“哟,我以为是谁呢,原来又是你这个乡巴佬闹出的动静。”
她瞅了眼管家手里的荷包,笑声更大,“乡巴佬就是乡巴佬,送这种破烂货?”
要不是里头交代不要将事情闹大,她恨不得现在就把这个荷包和她都丢出去。
“算了算了,今天是外婆生辰,她交代我万事和气,勉强让她进去吧。不然外婆待会想起来找不见人,怪罪了我可不好。”她百无聊赖地理了理自己的发丝。
安淘眉眼微压,面容逐渐冷下来。
要不是为了妈妈心里头的念想,她现在就会掉头离开。
她不再理会任何人,拔腿往里走去。
白莲雨睨了她眼,转身向助理交代:“给她安排最边缘最末等的位置就行。反正现在外婆也不是很喜欢她。”
“白夫人,那这个怎么处理?”助理晃动着手上的荷包。
薛宜翻了个白眼:“扔了,这还用我教吗?”
说罢,就挽着白莲雨大摇大摆地往里头走去。
一路还不忘窃窃私语。
“我天天和外婆外公说她的不好,现在整个薛家都可讨厌她了,妈妈放心吧~”
“还是我闺女会办事,对了呆会见到罗小姐,你要……”
随着二人声音渐远,助理毫不客气将荷包丢到礼品区垃圾桶的边上,还不忘用脚踢上几脚。
宾客们差不多到齐,宴会正式开始。
大门边上登记礼品的助理前脚刚离开,后脚罗家的车辆便缓缓驶入。
罗琬一身香槟色旗袍,衬得身材婀娜,乌黑亮丽的长发用玉簪轻挽而起,古典大方,气质非凡。
她登记好礼品,正要往前走。
视线的角落忽然晃动出一则耀眼的光束。
她好奇朝某处探寻而去,就见垃圾桶边上正躺着一枚金光灿灿的荷包。
她目光一亮,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
小小的荷包,竟然用了平针、辫子针、接针、打字籽针这么多种绣法,并且技法十分熟练,绣出的图案堪称巧夺天工。
这样的绣法,她只在自己师傅那儿见过,可师傅已经失踪好些年了……
罗琬小心翼翼将荷包捡起来,细细品鉴,痴醉的神情中交杂出几分复杂。
她紧握着荷包,略带激动朝身边交代:“快去问问,这个荷包是谁落下的。”
随着罗琬这位重大级嘉宾到场,松如玉的生辰宴正式拉开帷幕。
古典中式宴会厅内最中央立着偌大的戏台,席桌自戏台周围由近至远依次分布,最靠近戏台的为上等座,最远离戏台的则为末等座。
安淘就被助理胡乱安插进了末等座最边缘的位置。
她坐在昏暗无光的墙角里,周围议论声十分混乱,大多数都是凭借礼钱和礼金坐进来见见世面的人。
“你送的啥礼啊?”
“哎,别提了。本来准备很好的茶叶,薛家就是看不上,我索性包了一万块红包,才进来的。”
“诶,小姑娘,你是送什么礼进来的?”
几个爱八卦的将目光挪到角落衣着精致的女孩身上。
“哎哟,你这身可不便宜,坐在这儿可没富二代瞧见啊。你倒不如再去包几万块的红包,好歹坐到中间席位。”
安淘淡然微笑着敷衍身边好奇的宾客,心如死水般平静。
戏台上喜庆的音乐响起,主持人调动起一片又一片欢声笑语,随后她就看见一位身着红色旗袍的女人缓缓走向舞台中央,笑容满面地与大家打招呼,眼角绽开的皱纹依稀可见,但神态里隐约有妈妈年轻时的痕迹。
她带着全家老少一块来到台前,甚至连没有血缘关系的薛宜和白莲雨都在其中,却独独没有自己的位置。
安淘眼睫颤动,身体在不知不觉中僵直,一直持续到宴会结束,心冷得几乎没了知觉。
她一眼就认出刚才那个人是外婆,是妈妈的亲生母亲。
可失散多年的妈妈在外病亡,她千里迢迢赶赴京都贺礼,其中多少心酸,这位高台上满面春风的女人却不曾过问半句,甚至将自己塞进宴会最不起眼的角落,对他人只字不提。
她不是三岁小孩,怎么会不懂得其中含义。
悬着的心终于死透了。
从前因为生计处处被人打压欺负,可现在她有了真心关爱自己的亲人,她不想再这样任人宰割。
这个家不欢迎她,不回也罢。
但妈妈这口气,她必须替她争回来。
安淘缓缓站起身来,径直朝主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