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时分,码头上只剩下干活的脚夫。
当最后一船货物搬完,工头拍掌,示意脚夫们可以歇一歇了。
“呼~”
“累死老子了。”
“今儿的货真重,压的我的老腰啊。”
“别提了,我感觉我肩膀都被磨破了。”
“新来的,你咋样,可还习惯?”
“没事,我挺得住。”
姜常发擦了擦脑袋上的汗,一边揉了揉肩膀,一边回应新结识的老大哥的话。
他双肩,都垫了东西,磨不破皮,顶多淤血。
当脚夫出来挣钱,他早就有心理准备了。
“不包午饭,但热水管够,甭说老子没良心哈。”
工头嗓门很大,粗嗓门一嚷嚷,脚夫们都哄堂大笑了起来。
确实,他们在心里骂过工头,不过比起其他码头上的工头,这个工头,会弄些小恩小惠,人品倒是还不错了。
姜常发新来的,闻言也笑了。
从家里拿的水囊,早就没水了,现在工头提供热水,确实管用。
“小姜啊,你带干粮了吗?没有我这有多的红薯。”
“谢谢章大哥,我带了干粮,还有好东西,我打点热水来,咱们一起吃。”
“哎,成啊,快去打水,我给你看竹筐。”
“好。”
这位章大哥,是姜常发岳家大溪村那边的人。
昨儿他找活计,还是这位大哥给他做的保,这才顺利得了活计。
于情于理,等会打开卤菜罐子,定要让对方先尝一尝。
说干就干,接满水囊后,他坐到章大哥旁边的空箱子上。
然后从竹篓里拿出娘给他烙的饼子,很稀疏平常的饼子,其他脚夫也没啥兴趣看,专心啃自己带的食物。
章大成也是如此,饼子嘛,他家婆娘也会烙。
忽然,一股子香味,霸道地传开。
对肚子里没什么油水,许久没吃过肉的大部分脚夫来说,太上头了!
姜常发感觉卤味,没有昨儿刚出锅那般香,加上是凉的,有些拿不准滋味跟昨儿相比,还是不是一样。
“小姜,你拿的罐子里,装的是啥肉?好香啊。”
章大成口水在嘴巴里不断分泌,距离过年,已经过去两三个月了,他都忘了红烧肉的滋味了。
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姜常发手里的罐子,肉,是肉的香味!
哦不,比红烧肉还香!
“章大哥,这是我娘琢磨出来的卤味,凉了,滋味不知道如何,若是不嫌弃,你尝尝看?”
姜常发斟酌道,随后拿出筷子,夹了一块递道对方碗里。
“哎,那我就不客气了。”
章大成哪里会嫌弃啊,小心翼翼地吃到口中,然后,激动道:
“好吃,太好吃了!”
眼瞅着还有一瓦罐,他眼巴巴地看着小姜。
“好吃还有,章大哥你帮我找着活计了,我也没什么好东西给你,一起吃吧。”
姜常发牢记他娘的叮嘱,加上眼前的章大哥确实帮了他,故而倒了不少卤味给对方。
其他人嗅到香味,按耐不住,一个个红着眼睛,逐渐靠近~
“小姜啊,我们拼桌吃,来来来~”
工头也嗅到了香味,这还哪里忍得住啊。
驱赶掉其他围观的脚夫,他赶忙提着自己的食盒,挤了进来,一脸笑容地一屁股坐下,眼巴巴地望着看起看来老实巴交的男人。
姜常发憨厚一笑,试探地问:
“包工头,你要不要也来点卤味?”
“要的要的~”
包工头点头如捣蒜,他就好一口吃的,要不然也不至于体型同其他人格格不入啊。
姜常发深知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舍不得卤味,套不着生意。
于是倒了大半卤味给对方伸出的碗,自己只留了一点点。
包工头心满意足地嗅了嗅卤味,虽然看不出来是什么肉做的,但他肯定,这一定是肉。
对方不小气,他更不会小气。
于是他也从食盒里,端出自己婆娘送来的菜肴,将狮子头呈上——
“我婆娘给我做了红烧狮子头,你也尝尝你嫂子的手艺。”
“哎,多谢包大哥。”
姜常发顺驴下坡,不动声色改口,顺理成章地拉进了两人的距离。
“呀,就是这个味,过瘾!”
包工头尝完卤味后,忍不了了,狼吞虎咽了起来。
这下四周的脚夫也都好奇起来了,卤味是什么,真的有这么好吃?
就连挑剔的包工头,也都放下架子,去套近乎?
一时间,姜常发手里的瓦罐,被许多人盯着瞧。
章大成推了推小姜,示意他快点吃,不然想被抢?
姜常发苦笑,他也没剩多少卤味了,在包工头的盛情下,吃了对方送的红烧狮子头,清炒脆藕。
“嗝~”
包工头吃的满足,然后试探地问:
“小姜啊,没想到你娘,还有这手艺,这卤味,你娘可有说卖?卖的话,是什么价钱?”
这可就问到点子上了,姜常发带卤味来码头的目的,不就是推销自家的卤味嘛!
寻常脚夫舍得不舍得他不知道,但包工头,绝对舍得买!
于是他假装为难道:
“此物处理起来极为麻烦,一日也就出一锅,目前我娘是在村里叫卖的,连汤带肉,五枚铜板一碗。”
“才五枚铜板?这么便宜?”
包工头惊讶地瞪大了双眼,然后急不可耐道:
“小姜啊,我给你十枚铜板,你明儿给我带两碗好不?”
其他人脚夫听了,反应不一。
五枚铜板一碗,对他们来说,还是挺奢侈的。
上一天工,累死累活,也就赚二十枚铜板。
这一碗,就去掉了四分之一的工钱,贵啊。
也人关系好的脚夫闻言,交换眼神,一番耳语,凑了五枚铜板,来到姜常发面前说:
“我们也定一碗,明儿早上可以带来吗?”
“能,如果你们不放心,可以明日再给钱。”
姜常发肯定地点头,接下来就一发不可收拾。
码头上大半脚夫,都选择了两两三三地凑钱,定卤味。
颇有一种不吃上卤味,就不罢休的错觉。
姜常发小时候被他娘送去夫子那学过半年,会算,会识一些字。
可是现在没准备纸墨,他一时半会,也记不得这么多人啊。
包工头拿人手短,吃人嘴软,转身回了自个休息的小隔间,拿了劣制的笔墨纸砚过来,问道:
“姜兄弟可会写。”
“会。”
“那这笔墨纸砚,就借给你先使使~”
“好,多谢包大哥。”
姜常发没推辞,谢过后,就开始记录了。
遇到不会写的字,就打个圈圈。
遇到重复的,就打个叉叉,反正他认得就行。
忙活了一会儿,他的背篓鼓鼓当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