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公公也受不了现场呛人的气味,咳嗽了几声才继续道:“赶紧地勘查现场吧!皇上说了,今日必须查清,这次的大火,到底是无意失火?还是有人故意纵火?若是故意纵火,为何要纵火?又是何人纵火?”
辛槐:“……”
今日就得查出来?
无意失火还好查。但若是故意纵火,这事哪有这么快查清?
相对于他的诧异,刑部官员对一日的限期却并无异议,坦然接受了。
辛槐越发诧异。
刑部这些人就这么有自信?
见冯公公并未对辛槐特别关注,葛郎中几人稍稍放了心,可那口气还未松下呢!就听冯公公冷声道:“你们几个,一人盯着他们一个,尤其盯着他们的手和脚,敢破坏现场,立马抓起来,送去大牢。”
这下轮到辛槐放心了。
冯公公终于看向辛槐,尤其看着他脸上的布巾,忍不住问道:“辛问事,你这是?”
辛槐笑了笑,摘下布巾拧了拧,拧出水来,才将之前对刑部官员说的那通话又说了一遍。
冯公公倒没有刑部官员那般冥顽不灵,还吩咐身边的小太监道:“去,也弄些湿面巾来。”
又冲辛槐道:“好了,开始吧!”
态度比较冷硬,不像以前那般和颜悦色,但辛槐并不介意。
不管冯公公是不是因为避嫌才这么对他,都无所谓,只要冯公公公平公正就行。
辛槐拱了拱手,摘下工具腰带,拿出鱼鳔手套戴上。
他没急着进北二仓,而是先绕着粮仓废墟慢慢地走着,观察着。
慑于冯公公的淫威,刑部官员不敢先进去,也只能跟着辛槐慢慢地绕着圈子走着,边走,这些人被夹着黑灰黑烟的冷风一吹,时不时咳嗽几声。
模样十分狼狈。
辛槐充耳未闻,只顾着自己的事。
这么一绕,才知粮仓有多大,绕了好一会儿才绕完。
绕圈的过程中,辛槐未说话,冯公公也未问什么,葛郎中等人脸色不耐,想开口质问,可碍于冯公公的面,只能忍着。
可都绕完了,粮仓外头并未发现可疑之处。
即使曾经有,经过大火这么一烧,什么线索也没了。
辛槐回到原点,看着那张已半倒的仓门框。
说实话,这粮仓建筑质量虽比不上他在现代世界里见过的清朝丰图义仓好,但也算可以,至少比他们住的民居要坚固许多,防火也做得不错,否则,在这场大火中,就真的要夷为平地了,而不是像现在还剩一小半,顽强地矗立在黑乎乎的废墟中。
辛槐站在门口,看了好一会儿,才踏了进去。
不仅外头全是黑灰,里头也是黑,一脚踩下去,黑灰直扑。
这些烧的可都是粮食啊!
太可惜了!
黑灰扑通,又引得一众人咳嗽起来。
冯公公等人这时蒙上了湿布巾,倒没受影响。
他看向辛槐,心中忍不住感慨一句。
这小子,倒没瞎说,蒙上湿布巾果然能防咳嗽。
进了里头,辛槐蹲下身,拿手指在地面擦了擦。
看黑灰的厚度,这里头的灰其实比外头也厚不了多少,看来,粮食应该也没多少。
也是,自古火烧粮仓,除非无意失火,只要是故意的,都是为了掩盖粮仓里的龌龊。
要么,粮没了,要么,粮食掺假了。
上头要查,下头交不了差,干脆一把火烧了,死几个人,保一群大官。
哪个真舍得烧满仓的真粮食?
当然了,如今这火是有人故意纵火,还是无意失火,暂时还不得而知。
不过,辛槐倾向于认为这火是有人故意放的。
无他,时间点太巧了。
早不烧晚不烧,皇帝让户部筹粮,粮仓就着火了?
没有问题才怪。
辛槐慢慢地踱着步,仍是边走边看。
太阳升起,天空虽仍有黑烟,但光线充足,没了屋顶的遮挡,粮仓里的情况一目了然。
现场黑灰完整,没有被践踏破坏痕迹,他们确实是第一批进来的人。
目光扫了一圈,他发现,粮仓四周位置的黑灰比其它地方要高出许多。
辛槐纳闷,是因为这里堆放的粮食更多吗?
他蹲下身,拿着根镊子捅了捅。
外头确实是一层黑灰,但下头硬硬的,似乎是……
他用镊子夹出一块看了看,又用手指摸了摸。
不是灰,而是某种像是陶的固体,还有许多砂石颗粒,板结成一块。
这陶……不会是泥土高温烧出来的吧?
泥,砂石……
他心顿时一沉。
看来,这粮仓里的粮食果然有问题啊!
而且,北二仓里不止这一处有陶砂石板结在一起的固体,而是几乎所有地方都有。
只是有多有少的区别。
可见,这整个太平仓的粮食,不说全部被砂石泥土掉包,至少有一大半被掉
包了。
硕鼠啊!
辛槐将结果告知了冯公公。
没什么可隐瞒的,大家都不是傻子,他想瞒也瞒不住。
颜少卿既然敢让他来查,那就代表颜尚书没问题。
既然没问题,就不怕别人知道。
太平仓被烧,冯公公本来脸色就不好,听了他这话脸色越发阴沉了,咬牙道:“硕鼠!”
刑部官员也是气得咬牙切齿,骂骂咧咧起来。
骂户部,骂太平仓,骂他们无耻贪婪,骂他们监守自盗。
越骂越激动,最后直接点名骂起了颜尚书。
辛槐心中暗叹一口气。
如今情况还未查清,颜尚书就被骂得飞起。
等太平仓主事和颜尚书的关系曝光,颜尚书只怕要被骂出翔。
直到一小太监突然指着一堆黑灰,惊恐地道:“公公,那那是什么?是不是骨骨头啊?”
刑部官员的骂声这才消停下来。
辛槐顺着小太监手指的方向走去,蹲下,拨开黑灰和砂石固体,看着里头露出来的一个焦黑的脚掌,点了点头:“是脚。”
因为碳化严重,脚趾都烧掉了,只剩光秃秃的脚掌,以及外头一层黑乎乎的脆皮。
辛槐用镊子轻轻一碰那层脆皮,就听轻轻的“咔擦”声。
脆皮掉落。
顿时,跟着进来的一位刑部官员发出了干呕声。
冯公公倒还镇定,冲那官员道:“想吐就出去吐,莫要破坏了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