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衣节过后的第二天,跳江鬼回到狱舍来了,安眠鬼问有么办法,将阳世他暗恋殊久的包茅英变成鬼姑娘,以期喜结秦晋之好。
未料,跳江色说没有办法。不过,跳江鬼与安眠鬼耳语一阵,叫他如此如此。安眠鬼降为冰点的心一下子又热到了沸点。他紧握着跳江鬼的手说,我照你的吩咐办。
关押在枉死城里的鬼魂除了每年的清明节、中元节和寒衣节等三个鬼节被放风出来,可以到阳世他们生前的出生地和亲眷所在地接受祭祀的物品之外,每周还有一天假,一个月就是4天假。一般不经过允许,是不能随便跑到阳间去的,要是跑出去了,被牛头马面或黑白无常什么的阴差官发现,对不起,抓起来就要送到阴司关押的地方以酷刑侍候。
如果有的逃跑半月以上不回,阎王就会奏明天官,号令雷公电母用遥视万里的电目察看,就很容易发现目标,一旦发现逃逸的鬼魂,就会打炸雷将其劈死。
那么死去的鬼魂,就成为散灵——魙,附生于虫豸蚂蚁之类的低等动物;那么就连做鬼的资格都没有了。若要再转生略高层次的动物或众生就难上加难了,可以说是永劫不复。
所有被关押的鬼魂被放风之前,阴司官都跟他们说明这个利害关系,所以一般鬼众不敢僭越本分。安眠鬼就更加老实,他按跳江鬼的吩咐,周日出了枉死城没有乱跑,而是直接到丰都城街上找到一位做弓箭生意的鬼老板,在他门店里做义工。鬼老板正缺人手,求之不得。
鬼老板长成彪形大汉模样,生前是一位孔武有力的弓箭手,爱射雁,功夫十分了得,若雁群在天空飞行,你手指哪一只,他就能够射中那一只;你若规定他要射中雁的左眼或右眼,他搭箭在弦,“嗖”的一声,天空中就有一只雁左眼或右眼因中箭而坠落下来,让你惊叹不已。
那年秋天,这位弓箭手望着一群南飞雁,竟然射落一只公雁。片刻,一只母雁从天空俯冲下来,一头撞在一块石板上,死在它的伴侣一起。弓箭手佩服母雁殉情的勇气,推及到天空一字或人字排列的秩序井然的雁群亦然,也像人类一样崇尚“仁义礼智信”。
如此省悟,他非常惭愧,当即刨坑将两只死雁埋了,从此不再射雁,并且任何动物都不射杀了,还专程到寺庙请一位得道高僧念经超度他以前射杀的所有大雁和其它动物。
他将弓箭毁了,回家专事农桑,爱惜虫鸟等动物,并茹长素权当为自己过往杀业赎罪,这样,此人寿至耄耋之年,无疾而善终。死后其亡魂来到地府,阎王都对他有几分敬重,叫他多制造些弓箭大有用途。
他开始顾虑重重地婉拒,阎王爷,弓箭是制造杀业的器具,能不能让我干些别的事儿?阎王笑道,本王叫你制造弓箭,是射杀生前以骑射鸟兽做买卖为生的孽障鬼,他们不知悔改,作恶无数,只有惩治他们,才能平息鸟兽集结如云的怨气,并非叫你射杀好人啦!
再说阴间的弓箭,叫阴弓阴箭;阳间的弓箭叫阳弓阳箭,二者有所不同。你有惧怕造杀业的善念挺好,但是不必挂虑。
这位曾经的弓箭手听明白了,当即向阎王表态,恭敬不如从命。打此后,他就重操阳世旧业——制造弓箭,所不同的是交给或出售给阴间的司法部门,再分发到相应的地狱,以此弓箭射杀那些欠下鸟兽累累血债的孽障鬼。
由于多年经营弓箭,在丰都城临街开起了门店,生意越来越红火,他也就规规矩矩做起了鬼老板。
安眠鬼自告奋勇心甘情愿地在鬼老板的门店做义工,一个月四天,雷打不脱。鬼老板甚为感激,问安眼鬼有什么要求,会尽量满足他。他说,只想学一学拉弓射箭,日后在阴间谋职,做个地狱鬼差,也好拿这弓箭射杀应该受刑的罪魂。
那好!鬼老板许诺,就叫安眠鬼自己选好一把弓和几支箭拿着到野外练习。他还郑重其事地嘱咐,这阴弓阴箭仅仅是供你练习,不可乱射无辜而惹出麻烦来。
安眠鬼得了弓箭喜形于色地说声行啦,就走出门店,穿过几条街,离开丰都城,径直越过阴阳界,来到阳世锦瑟城郊野的那个坐落着独门独院一户人家的山坡,找寻他生前死后都不会忘记的人家姑娘——包茅英。
安眠鬼还真的找到了包茅英,她正在屋前坡下的溪沟边把镜观颜地梳妆洗涤,一头乌发如乌云映照在溪沟里若一条青幽的水草摇曳着,真是美极了。坐在旁边矶头上的一个中年妇女微笑着说,不错。你生得俊俏,稍加打扮就锦上添花。
包茅英说,红娘,你别夸奖我,今天劳驾你带我与城里那个从未见面的小伙子见面,我可不能随随便便。红娘点头,见包茅英拿起一瓶香水在已然洗净的蓬松的乌发上喷雾样地喷洒香水,便调侃起来,茅英,你弄得香喷喷的,别把城里的小伙子迷死了。
包茅英笑而作答,我有那个能耐吗?真的迷死了人家小伙子,我还要担责呢?她咧开嘴嘻嘻地笑。红娘说,哪里?你只能把人家小伙子迷得死心塌地的跟你团团转,到时候男方送你信物之类的金银饰物会把你头上手上都戴满,你一身珠光宝气,雍容华贵,就堪比公主哟!
听到这句话,包茅英本该高兴的,她却脸色一沉,那是由于她突然想起前不久那个过了知天命年的老汉董牌,悄然赶到她家要送她一枚金戒指,她不要,倒觉得这种做法很恶心。她下意识地把这事儿忘记,脸上又立马现出一丝笑纹,说感谢红娘吉言,但愿我包茅英有那一天。
我就不让你有那一天。原来已然站在她对面的安眠鬼较真地这么说了,就将已然搭在那把阴弓弦上的一支阴箭 “嗖”地朝包茅英射去,击中了她附在身体上的魂魄。
生活在显形世界——阳世的包茅英无法看见有异物攻击她,只觉头脑有点发晕,她一边收拾梳洗具从溪沟边走到土路上,一边皱眉对红娘说,我突然有点不舒服,不知怎么搞的?红娘担心地说,茅英,你该不是变卦吧?我跟城里北街的那个小伙子说好了,叫他今天哪里都不去,就在街上等我带你去与他见面相亲。
红娘,我哪里是变卦?包茅英说着,强打精神,仍无精打采。
红娘见她脸色发白,气色变得不蛮好了,才相信她说的是真话。便说,那就改日吧!你快点到附近马鞍山医院去看病,身体恢复好了,精神好了,我再带你到城里去会那个小伙子。
她望着脚上穿着的一双厚胶底蓝帮面的休闲鞋,内心里充满感激:这是托我说媒的那个小伙子跟我买的,媒还没有做成,鞋就送了一双,还真大方呢!对了,我现在得独自赶到城里去,要不那个小伙子还会在城里死等,我不去作解释,他还会怪我说话不算数。
听了这话,包茅英回过头问,城里那个小伙子干嘛看上了我这个乡下姑娘?红娘说,前些时,那个小伙子到马鞍山踏青,路过你家门口,你可能没有注意,他瞟了你一眼,觉得你身材高挑,又生得清纯、排场,挺心仪的,所以就托我找你说媒。
包茅英说,我一向不看人,所以没有注意。她的头越来越发晕了,与红娘在坡道上作别之后,回家放下了梳洗具,又出了自家院门,径直走向附近的马鞍山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