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诸葛青云的带领下,几人来到了方才惨难的生之地,这里是一处简陋的道观,距离离天煞峰约有数百里,应该是昔日降魔七侠前辈留下来看守血魔的伏笔之一,如今这里已经山门坍塌,血痕斑驳,到处都有魔火灼烧的痕迹。
道观已经坍塌了大半,唯有一间小小的三清正殿还大致保留完好。
众人之中的三位三清弟子上前恭敬行礼,各自将正殿收拾了一番,才将诸位正道前辈的尸身停放在正殿铺上的一层白布上。
除了昆仑的一叶真人临死前以火螭剑焚烧了自己的残躯,元丹中脆弱的阴神御剑出窍和妙空拼了一记,将其斩伤,自己却只留下一滩灰烬之外,其余正道前辈的尸身,大多都停放在了这里。
知秋跪在灵前,已经泪流满面。
他神情苍然悲苦,眼神却坚定凝重,隐约燃烧着熊熊的怒火。诸葛青云按着他的肩膀,叹息一声,他们也是旧识,都是正道中人,之前也曾见过几面。
燕殊有些不舍的摸了摸背上的剑匣,突然解下,低声道:“这降魔剑匣是你门中前辈的旧物,如今送还给你,拿着它去报仇,想必也更加合适。”
知秋摇头道:“这不是昆仑之物,这是天下正道为了除魔卫道而祭炼的降魔之宝。赤龙真人当年没有将这件法器留在昆仑,就是认为它并非昆仑一家之物,而是为了除魔而生。”他抚摸着降魔剑侠上斑驳的痕迹道:“燕师兄,你的剑法远比我高超,这剑匣在你手中,才能真正的威胁到血魔!”
“家师之死,也是为了正道大义。”
“当年血魔之劫,最终镇压血魔的只剩下七侠,但因为血魔而死者,是这的数万倍,为了斩杀血魔前赴后继而死的正道前辈剑侠,也是这的数百倍。家师没有等到血魔冲破封印,引颈受戮,而是率领诸位前辈为彻底斩杀血魔而来,虽然不幸遭劫,但为除魔而死,死得其所!”
知秋将剑匣递给燕殊道:“燕师兄!钱师兄!宁师妹……还有司师妹,你们自天外地仙界而来,神通法力,智慧心性都胜过我许多,更是为了铲除本界的魔头,不惜应劫而上,冒着生死道消的危险。更是连杀血魔麾下四大妖魔,才找回了七宝。”
“你们才是降魔七宝命定之主,希望你们能手持降魔法器,彻底斩杀此界的这个祸患!”
司倾国看着不停的在为死者念诵往生咒的十方小和尚,来到他面前低声道:“小和尚,你修为低微,当年布袋和尚留下的青园寺道统,如今只剩下你一个人了。你还是先回去吧!这里有我们在……定然不会让血魔重新为祸天下的。”
十方小和尚摇头道:“女菩萨,小僧与师父游方四海,无以为家,有师父在的地方才是家。如今那魔头窃据了师父的尸体,我只想替师父收尸火化,将师父的舍利子也带回去!”
钱晨微微叹息一声:“那就顺便把你师伯的舍利子也带回去吧!”
十方微微点头,司倾国已经将祥佑昔年的故事讲述给他听过,他平静道:“若是几位施主除魔功成,我会将师父、师伯的舍利重新立在青园寺的塔林中,用我的手,重建那方丛林。”
“还叫青园寺吗?”司倾国托着下巴问道。
十方挠了挠头:“青园寺既然已经毁过一次,应该有一个新的名字。这寺庙从兰若而起,就叫兰若寺如何?”
“兰若不是梵文中寂静无声处之意吗?好像有点不太吉利!”司倾国点了点脑袋道。
钱晨转头道:“诸葛道友呢?也要跟我们一起去除魔吗?”
诸葛青云紧张的咽了一口口水,艰难道:“我在门中,最大的爱好就是读史,每每读到七侠降魔的那一段,都不禁扼腕叹息,当年七侠降魔之时,并没有任何人见证记载。只是靠几位前辈留下的只言片语,未能重现那场降魔之威。”
“如今有机会见证新的七侠除魔,我只想随之见证,记载这段历史!”
“道友准备如何记载这段历史?”钱晨好奇问道。
“当然是如实记载了!”诸葛青云感觉有些奇怪,钱晨思索一番,摇头道:“不妥不妥!血魔在天煞峰出世,很难保证它不会不会在天煞峰地穴之中,留下什么后手。若是后人看了来寻找,血魔传承泄露,岂不是又是一阵腥风血雨?”
诸葛青云愕然道:“那……那我隐去天煞峰的地名好了!”
钱晨点头道:“这样就不会泄露地理机密了!但人物呢?你该如何交代?”
诸葛青云抬头道:“当然是如实记载了!”
钱晨又摇头道:“血魔之事涉及的隐秘很多,当年青园寺被灭门,不就是因为血魔知道了他们是布袋和尚的传承吗?若是你记载了十分小和尚,新建立的青园寺会不会又有危险。有人想知道当年血魔的秘密,会不会找你们的后人?”
诸葛青云无奈道:“人物也要隐去?”
钱晨点头道:“还有故事也很重要,万万不可让人看了之后仰慕血魔,引人效仿他,所以要把血魔描述的十分丑陋,但也不能太强大,免得有人追寻力量,又去求血魔之道。记载历史,一定要褒贬分明,立场坚定,正所谓孔子作春秋,字字褒贬。你可能不知道孔子是谁,领会意思就好。我们要褒扬,血魔和妙空一定要丑恶……狰狞……”
诸葛青云已经想扔下手中的毛笔了!
“写地点,你说我泄露隐秘;写人物,你说我招来祸患;写故事,你要我立场坚定。来来来……笔给你,你来写!”
“我不写……但我能监督你写!”钱晨亮出冰魄寒光凝聚的冰刀:“看到这把刀没有?上斩神魂道心,下斩魔念邪见。你的书如果是‘邪见’,小心我刀法大成了之后,一刀从天外砍来,将这本书,彻底抹去。”
“这便是我刀法的第二式,四零式!”
诸葛青云投笔而去,钱晨在他身后大喊:“诸葛兄,别走啊!我只是开个玩笑,来和司…师妹一起听我弹琴啊!失空斩听过没有?卧龙真人什么时候赶来?我很想和他较量琴艺,争一争谁是这当世琴魔啊!”
钱晨转头看到司倾国在好奇的看着他,便抬手打了一个招呼:“师妹,你会说妙啊!妙啊吗?”
司倾国摇晃着小脑袋道:“妙啊!妙啊!”
“是这样吗?”
“等我找来卧龙真人!”钱晨竖起手指点点道。
宁青宸这时候也悄悄拉了拉钱晨的袖子,两人来到三清殿外,宁青宸对他做了一个小声的手势,钱晨玩笑道:“宁师妹,月夜不寐……”
“燕师兄出身海外,尚且不知,钱师兄你应该看出来了吧!”宁青宸的话让钱晨有点小失望。
“看出来什么了?”
“司倾国师妹……她说自己是化名,又假姓为司。司倾国师妹虽然天真浪漫,但一举一动都有很高的教养。魏晋世家之中姓司家的并不多见……与正一道院有联系的就更少了。能以假名拜在正一道门下,这可不简单。”
“若是师妹出自大晋的皇室司马氏,那才合理。而大晋司马家的十六公主正好封号‘倾国公主’。”宁青宸看着钱晨平静的眼神,低声道:“师兄就没有什么想说的?”
“有那味了!希望卧龙真人也是一位女冠。唉!若是司师妹母亲也来就好了……师妹只要喊那一句;母亲,快看!”钱晨抚掌笑道。
“为何是母亲?”
“因为她可能随母姓!”
宁青宸这才点头恍然道:“原来如此,那就是我多虑了!”钱晨问道:“师妹并非什么看重家室的人,也不爱说人闲话,为何这次却提起司师妹的家世来?”宁青宸苦笑道:“因为司马氏名声不太好!”
“若是司师妹的父亲是司马氏,就让我有些担忧。”
钱晨点头了然道:“也是,一位崔氏的道友跟我提过几句,司马氏确实门风不好。”
宁青宸看着三清殿内,专心应战,有些无忧无虑的司倾国道:“师妹能有父亲庇护,躲开那世家的污秽算计,却是难得!”
几人等待知秋和十方在灵前凭吊完毕,便在院子里搭了一个台子,由宁青宸放出炽白的炼魔真火,将那些正道前辈的尸火化了。青烟渺渺升起时,一个长须凌乱,道袍邋遢的道人踏歌来到道观中,冲着火化的尸体,微微一礼。
诸葛青云惊喜道:“周乞前辈!”
邋遢道士周乞笑道:“果然啊!有用之树遭斧斤,为柴薪;无用之树寿八百,得延年。他们把我赶走,却只让我这个无用的人活了下来。”
又转头看向钱晨他们,摇头道:“你们这些有用的小树苗,为什么不等自己长大一些,再来物尽其用呢?让卧龙那几个再也长不了多大的老家伙去啊!”
钱晨笑道:“前辈,建木一岁而千丈,人参万年亦一丛。有些树天生就比别的长的快,长的高。撑天建木,以为宫室栋梁,不是很简单的事情吗?”
周乞非但不怪,反而竖起拇指笑道:“有志气,你看我这大本雍肿而不中绳墨,小枝卷曲而不中规矩的朽木,可还能当一把枯材烧一烧?若是不嫌弃我不经烧,带我一个呀!”
“树冠大而不密,既能为其下的小树遮蔽风雨,又不至于遮挡阳光。树根浅而不深,既能扎根,又不至于绞死旁边的树苗,争夺养分。这样无用的树,倒下之后,会有多少参天大树在它的庇佑下生长起来呢?”钱晨微微颌道。
周乞自怀里掏出了一面镜面模糊的青铜镜,用脏兮兮的衣袖用力擦了擦,才抬头道:“那就便宜卧龙那几个老家伙,让他们再长几年了!我去先前的那魔窟看过……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不简单啊!那四个妖魔鬼怪,有两个,我还有点办法,那条蛇我就斗不过了。若是那藏在最里面的东西出来,我一把老骨头,就只能给人家当干柴烧了!”
“方才有个魔崽子又进了那魔窟中,要是想拦着他做什么,就趁早吧!”
“早死,也早点投胎咯!”邋遢道士摊开黑乎乎的手,耸肩道。
周乞袖子一挥,一道红色的剑光飞到知秋面前:“老叶子最后把这东西送到了我那里。我用着也不如自己的老家什顺手,那就物归原主吧!小知秋,不要辜负了此剑……”
钱晨背上天罗伞,套上龙雀环,流云飞袖中镇压着白骨舍利,燕殊只有一个剑匣,宁青宸抱着大黄鸡凤师,司倾国光是法器就准备了半天,数着符箓跑了出来,还将那小玉印收在了袖子里,郭飞非常低调的跟在最后,加上邋邋遢遢的周乞真人,手持火螭剑的知秋。
以及帮着呐喊助威的十方小和尚,诸葛青云两人。
这便是正邪决战之际,正道的全部人手了……他们向着天煞峰的方向,飘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