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
“皇兄——”
“快,风国师!”
……
风雀仪在一片吵闹声中,被推上来救人。
他为贺兰殷做了检查后,对太后说:“太后无需担心,陛下只是伤心过度,急火攻心,才晕了过去。”
太后听了,还是不放心,满眼愁绪道:“这、这怎么办?陛下多久能醒来?总不能让他晕着。这桑氏的身后事——”
她没儿子的同意,也不敢把人入殓了。
风雀仪明白她的意思,便说:“太后稍候,臣现在为陛下施针,不久陛下就会醒来。”
太后点头:“好。你施针吧。”
贺兰惠一旁瞧着,便让其他御医们退下了。
殿里的人太多了,空气都显得稀薄了。
“微臣告退。”
御医们纷纷退出了殿,没敢离开,就在殿外候着。
眼下皇帝昏迷,给他们几个胆子,也不敢没事人一般离开。
风雀仪取了银针,一根根刺进贺兰殷的脑袋,很快就把他扎成了刺猬。
太后看得心疼,两手握成拳,忍住上前摸摸儿子脸的冲动。
贺兰惠也很心疼,昨晚还想着跟皇兄认错,今天一大早就出宫买糖葫芦,想着再对妖妃好些,让她收心对皇兄好,没想到,一回来,就听到了这个消息。
妖妃死了。
皇兄怎么办?
她心里突突跳着,手脚冰凉,总觉得还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正心慌慌着,就听宫人惊喜大叫:“陛下醒了!陛下醒了!”
贺兰殷醒来了,看到了眼含热泪的母亲,收拾着银针的风雀仪,以及扑上来抱着他哭的妹妹。
“皇兄,对不起,皇兄,你吓死我了,皇兄,你要好好的。”
贺兰惠只敢道歉,不敢说妖妃的名字。
太后也上前握住儿子的手,关怀着:“好孩子,坚强些,一切都会过去的。”
痛失挚爱固然难以接受,但人总要好好活下去的。
贺兰殷头脑昏沉,眼神呆滞,人有些反应迟钝,从她们哭泣的话语里,才渐渐想起今天发生的事:安乐君中毒昏迷了。桑宁要去看他。他们一起去仙林苑。途中遇刺了。桑宁为了救他……
桑宁死了。
就死在他怀里。
他转过头,看到浑身僵冷的她,无声流着眼泪。
大悲无声。
他的桑宁死了。
他们昨晚恩爱缠绵,像是夫妻,吵吵闹闹,床头吵架床尾和,今天便阴阳两隔了。
人间至痛莫过于才得到就猝然失去了。
“出去。”
他转身抱住那僵冷的躯体,喃喃着:“出去。都出去。”
“陛下节哀。”
风雀仪没有躲待,躬身行了礼,便退下了。
太后不敢退下,怕他做傻事,柔声劝着:“阿殷,你是皇帝,天下人都指望着你呢。这场刺杀,也需要你派人查清楚,总不能让桑氏这样不明不白地走了。”
“出去。”
贺兰殷抱紧桑宁,吻着她冰凉的脸,默默流着泪:“出去。出去。”
贺兰惠不敢刺激皇兄,便把太后拉出去了:“母后,就让皇兄跟她独处一会吧。”
太后还有顾虑,犹豫着不想离开:“你皇兄——”
贺兰惠拉着她走:“皇兄不是那么容易被打败的人。”
“唉,作孽啊!”
太后沉声叹口气,随女儿出去了。
母女俩走出月桑殿,也没离开,跟所有人一起站在外面等着。
风雀仪也在,手里拎着酒壶,不时喝上一口,面色无悲无喜,像是个完美假人。
贺兰惠瞧见了,走过去,问着:“风国师怎的喝酒了?”
风雀仪回头看她一眼,面无表情,眼神死寂一般凉:“公主真的不知道吗?”
贺兰惠咬着唇,没再问了。
她隐隐猜测:原来风雀仪也喜欢她。
可惜,老天无情,那个妖孽一般的女人就这么死去了。
风雀仪见她不问,也说了:“没能救她,心里难过。”
贺兰惠想说“节哀”,又觉得没必要。
现在,还有谁会比皇兄更难过呢?
答案是有的。
绿枝。
绿枝得知桑宁死了,比谁都崩溃,一头碰到柱子上,就想着殉主而去。
还好被人拦住了,这会还绑着呢。
贺兰惠看她浑身被绑着,坐在殿前,两眼哭成了核桃眼,便走了过去,安慰着:“你不要想不开。桑姐姐走了,待会换衣入殓,总需要你的。你不想送你家娘娘最后一程吗?”
“呜呜呜——”
绿枝一听她提娘娘,眼泪落得更凶了。
贺兰惠拿着帕子,一边擦她的眼泪,一边安抚:“她是在去看安乐君的路上死的,死前定还挂念着安乐君,你既然忠诚,也该为她照顾着安乐君。”
绿枝点点头,又摇摇头,嘴里塞着手帕,发不出声音来。
贺兰惠见她不能说话,便拿下了手帕,同时,继续安抚:“你不要哭,哭声会吵着我皇兄的。你也不要怪我皇兄。我皇兄现在最难过了。刚刚他伤心至极,吐血昏过去了。”
绿枝听得流泪,哽咽道:“娘娘,娘娘……公主,我该跟娘娘一起去的。有奴婢在,娘娘定然不会有事的。”
但娘娘没让她去,说是她每天照顾她太辛苦,给她放假,休息一天。
都是假的。
娘娘会不会一早就想好了,所以才不让她跟着去?
她总是想死的,如今,终于如愿了。
“呜呜,娘娘,公主,娘娘不要我了。”
她看娘娘跟皇帝那么好,还以为她不想死了,没想到,她会为救皇帝而死。
“不是,她不是不要你,她只是、只是——”
只是活得太累了。
病痛耗尽了她对活着的热情。
贺兰惠流着泪,一时不知如何安慰她了。
其实,她也好伤心的。
死去的人不会痛苦,因为她把痛苦转移给了最爱她的人。
贺兰殷抱紧死去的人,回忆着他们的过往,初相见时,她嫣然一笑百媚生,跳城楼时,她一袭红裙如烈火,娘娘河上,她醉卧榻上,媚眼含春……昨夜里,他们呼吸交缠,亲密无间……
他恍然发觉她对他都是予取予求的姿态。
如她所言,她就躺在那里,衣衫单薄,件件脱落,随他放肆,看似是诱惑,是没心没肺,实则满满的、温柔的包容。
她爱他吗?
他相信她爱他的。
她为救他而死,不是最好的证明。
她的爱藏在日常的点滴温情里。
贺兰殷反复咀嚼着那点温情,换来的是心脏一次又一次的刺痛。他陷在这种疼痛里不可自拔。
他愿长痛不愿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