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里一片灰暗，孙贵笙过了片刻，眼睛方才习惯一些。聊剩于无的路灯，努力的发着光，身后紧跟的脚步声惊起一阵阵狗吠。

转进仅容一人方能通过的狭窄巷道，至于撞得鸡飞狗跳的什么东西，孙贵笙没有时间去想这些。

只要能摆脱后面紧追的人，他甚至踢翻了一家放在墙角里炒菜的一口铁锅，屋里只骂了一声畜生，便被后面追来的人吓得噤了声。

慌乱中，孙贵笙的判断还很准确，作为一个训练有素的特工，敏锐的嗅觉与判断，关键时刻能够获得更多的回报。

不但身后嘈杂的脚步声丝毫未停，巷子的尽头也传来几声狗叫，孙贵笙知道前方或许已经有人守在那里了。

孙贵笙来不及细想，拎着枪朝另外一个巷子奔去，纵横交错的这些小巷口，已经记不清穿过了多少条。

在经过一个斜十字巷口的时候，孙贵笙分明听到了汽车轰鸣，身后依稀杂乱的脚步声时有时无，那些紧随的尾巴终于暂时被他甩掉了。

孙贵笙觉得，穿过了这片居民区，前面不远就是马路了，因为日本人哇啦的喊叫已经清晰的传来。

贴着二层小楼的墙壁转个弯，果然看到一片闪亮的天空，冲过灯火通明的马路就是租界，可是日本人已经把这片区域封锁，布置了岗哨正在检查来往的行人。

硬冲肯定不行，如果想侥幸混出去差不多等于束手就擒。

一丝光亮从一户门缝里射出。孙贵笙纵身跃上台阶，轻轻一推，木门竟然开了，他小心的插上门闩，潜行到亮光的屋子边。

屋子里静悄悄的，如果能换身衣服，或许就能躲过日本人的盘问，孙贵笙打定主意，轻轻推门，闪身进入屋内。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一个穿着大红牡丹花旗袍的女人听到响声，从里间走出来。

孙贵笙再躲来不及了，就看到阿丹扑闪的大眼满是惊恐，以及旗袍领口外雪白的脖子。

“我不是坏人！”孙贵笙急忙把目光从阿丹雪白的脖子上收回，在这种情况下，他竟不合时宜的想起了小惠湘。

阿丹不说话，慢慢向里间退去。

“我真不是坏人！”孙贵笙又说。

“你别过来！”

阿丹的大眼睛眯了一下，又说：“我好像见过你！”

“见过我？”孙贵笙说：“那你应该知道我不是坏人了？”

阿丹摇摇头，指指孙贵笙手中的枪，“我在剧院里见过你，你在听小惠湘的评弹，但我不知道??”

孙贵笙国字脸上的浓眉一挑，“别怕，把你男人的衣服拿来两件，过几天还你。”

阿丹突然想起了那个长着酒糟鼻的季重光，“我男人刚出去，马上就回来。”

院子外响起来来回回的奔跑声，杂乱而无章，还有听不清楚的几声叱骂。

孙贵笙听了一下，说：“你男人这个时候应该不敢回来吧？”

“他也有枪！”阿丹似乎听到了季重光的声音，又或许是给自己壮胆。

孙贵笙眼神一厉，“这里有没有后门？”

“你被人追杀？”

“对，后面都是被日本人！”

阿丹大眼睛里的惊恐消失了，换了一种奇怪的眼神，说：“这里没有后门，倒是有个堆放杂物的小阁楼。”

孙贵笙暗自松了扣着板击的手指，感激地点点头，向阿丹手指的方向走去。

??

季重光拎着枪走出院子，小心的把门关上，如果能够抓住一个军统的行动处长，那比言自午抓着的丁浅度份量还要重。

回来再买些夜宵，把阿丹灌醉，今晚决不会放过她了，想到这些，季重光的嘴始终无法合上。

回到76号，季重光召集了所有行动一队的人，他汇报武世宝说，发现了可疑的人员，准备布控，看看能否逮到大鱼。

季重光吃过一次亏之后，就不再如实向武世宝汇报了，他总是给自己留一条退路。

水野介这个混蛋，上次因为抓捕抗日分子的事，竟来到76号指责武世宝坏了特高课的大事，武世宝自然把屎盆子直接扣在了季重光的头上。

看到水野介也进了日料店，阿水问，“冲进去？军统行动的人肯定也在里面。”

季重光一巴掌拍在阿水的头上，“就你话多，如果抓不到人，又搅了日本人的兴致，怎么办？”

既然有行动，又是行动处长亲自动手，接应他的人应该不少，或者在日料店中动手的也不止一人，季重光就命令阿水带人查找附近可疑的人。

等阿水带人把日料店不远的一个卖糖葫芦的、巷口一个擦鞋的小贩驱走后，才带人埋伏在巷子里。

李小海发觉巷口那个扮作擦鞋的队员不在岗上，就知道出了问题，孙处长在里面肯定有危险。

他必须给孙处长一个提醒，让他终止这次行动。不曾想，还未向其他两个人指示完毕，就看到孙贵笙已拉开日料店的木门，向计划中的巷口奔去。

看到后面有人跟出来，李小海一使眼色，三个人同时掏出手枪向日料店门口射

击。

言自午带人赶到日料店，只闻到门口留下的浓浓火药味。两个保镖，受伤的一个与水野介一起送往医院去了，另一个带着闻迅而来的日本人追向孙贵笙消失的方向。

言自午大手一挥，二十几个人呼啦呼啦也朝孙贵笙消失的方向追去。

这一片规模最大的居民区已被季重光与言自午带人像织布一样，来来回回很多遍了，却没有发现孙贵笙的身影。

季重光咧着嘴喘口粗气说：“老言，特么的这个人飞了不成，是不是已经出去了？”

言自午说：“不可能，你没看街边都是日本人，难道还真长了翅膀？”

季重光说：“那么这个人就在这片民宅里，但地方太大了，想搜个遍还不得天亮？”

言自午说：“水野介好歹也是个少佐，这么大的事，日本人不会甘心的，搜吧！”

季重光放心不下阿丹，如果日本宪兵的大皮靴把门一踢，非吓坏阿丹不可。

季重光说：“老言你带人先去那边??”然后一指阿丹所住的方向，“我带人去那边，咱们先筛一遍。”

不等言自午开口，季重光带着阿水领着一众人走了。言自午头一偏，“去那边，搜??搜??”

季重光一使眼色，阿水带人去了其他地方。

站在台阶上，季重光整整衣服，推门，门竟然从里面闩住了。

季重光借着微弱的灯光，从裤腰带上找出钥匙，开门走进院子。

“阿丹！”季重光喊道。

阿丹打开门，看到季重光额头的汗，说：“外面怎么啦？刚才狗叫得厉害，我害怕把门闩了！”

季重光一脚跨进门内，“有我在，别怕！”

外面的大门被撞得哐哐作响，季重光眉一皱，“你把门关好，我出去看看。”

见阿丹在里面熄了灯，季重光才打开大门，一枪托迎面砸来。

季重光胳膊一挡，“太君！是我！里面搜过了，没发现可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