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行动处外勤人员李小海，约有二十二三岁的样子，个头不高，圆脸大眼，一看就知道是个机灵的家伙。
刚过午饭的时候，李小海在离宪兵司令部不远的地方，就发现了信成河与小林大佐一起坐车离开了。
他正在摊位上给一位长衫顾客擦皮鞋，看到汽车出来时，不经意的抬起手擦了一把脸，旁边就有一辆人力洋车跟了上去。
而此时特别工作组的一间办公室里，胖子韦一凡腆着大肚子坐在椅子上正在喝茶。
突然电话响了。
韦一凡吐掉嘴里的茶叶，骂骂咧咧的站起来抓起电话。
“是韦局长吗？我是瑞达茶社的邱老板，你在店里预定的茶叶可以取了。”电话那头传来一个雄厚的声音。
韦一凡神色一凛，抬头望望门口，压低声音说：“你怎么把电话打到这里了。”
“你说多久你没在警局了，我们的茶叶仓库都堆满了，今天下午七点钟之前你一定把它取走。”
“好了，好了。”韦一凡不耐烦的挂了电话。
“阿尖！”韦一凡松了一下领口喊道。
话音刚落，一个瘦不拉几、个子不高的年轻人跑到韦一凡的办公室里。
韦一凡在瘦子阿尖的耳朵边嘀咕了一阵，随后阿尖像一个纸片人飘了出去。
不一会儿一辆美国雪佛兰轿车从特别工作组的大院里出来，开车的正是瘦子阿尖。
这辆轿车原是一钱姓大户的少爷所拥有，日本人进城后，就被韦一凡开进了警察局。
门岗的日本哨兵见是韦副组长，急忙敬礼开门禁放行。
黄昏的时候，又飘起了小雨，灰蒙蒙的天空似一张张开的大网。
汽车行驶了一段宽敞的马路后拐进了一个叫棉花巷的弄堂，又行驶了几分钟在一栋宅院后门停下。
阿尖下车拍门，两长一短，稍后门内走出一个长衫老者，正是瑞达茶社的老板邱达。只见他谨慎的左右看了一下，一挥手，里面闪出两个黑衣壮汉。
韦一凡坐在副驾驶，没有下车。阿尖打开后备箱，两个黑衣壮汉抬下一个又大又长沉甸甸的木箱，小心翼翼的抬进院门。
邱达撩了一下被雨水打湿的有些稀疏的头发，弯腰走到韦一凡所在汽车的一侧。
“这是为您挑选的上等茶叶，下次韦局长再来，还会有更好的。”说着递过去一只制作精美的小木盒。
韦一凡打开小木盒，撩起里面的红绸布迅速看了一眼，里面整齐的码着十根‘小黄鱼’。
“没有什么问题吧！”韦一凡问道。
黑暗中邱达的笑脸都已进入开了玻璃窗的车内。
“您放心，绝对没什么问题。哈哈哈！”
“没问题就好！下次货不要催的太紧，日本人那里似乎有了察觉，饭碗砸了不要紧，搞不好连吃饭的家伙都丢了。”
“下家催的急，又加了价，如果再没货的话，他们就会联系其他渠道了。”
“小心驶得万年船，我们这叫与虎谋皮，懂吗？
“一定，一定。”
韦一凡伸出胖手把邱达打着哈哈的笑脸推到窗外，摇下玻璃，抱着小木盒闭起了双眼。
邱达进了院子，转身把门关了。
瘦子阿尖见事情已经办妥，正准备开门上车，一支枪顶住了他的腰间。
李小海拉开驾驶室的门，坐了进去。不知道韦一凡今天太累了还是在想什么好事，抱着小木箱，嘴里吚咿呀呀的哼着小曲，眼睛始终都没睁一下。
汽车在弄堂里颠簸了大约几分钟停了下来。韦一凡就觉得脖子后面突然一凉，睁开眼回头看到的是黑洞洞的枪口。
“你们是谁？”惊恐的韦一凡把小木箱抱的更紧。
“韦局长的记忆力实在太差了吧！”后排的孙贵笙摘下头上的黑色礼帽。
“你们是？”韦一凡肥胖的脑袋一直在高速检索所有信息。
“真是贵人多忘事呀！既然韦局长想不起来，我就直说了吧！”孙贵笙伸出来四个手指。
胖子韦一凡的眼睛瞪得溜圆。“你们是‘四爷’？在火车站的就是你们。”
“看来韦局长记性不错啊！怎么？不像吗？”李小海伸手一巴掌打在他的后脑勺上。
“像，像。”韦一凡肥胖的后脑勺此刻像一盆跳动的凉粉。“请问各位四爷有何贵干？”
“刚才从你车上抬进去的应该是日本最新式的三八步枪吧！说吧，那个茶叶店的老头是什么人？”孙贵笙又把右手的礼貌戴在头上。
“既然你们都知道了，我就不隐瞒了，箱子里确实是枪，茶叶店的老邱是阿根介绍的。
阿根以前也是你们的同志。老邱是什么人我不清楚，我只知道收钱，至于他是什么人，我们不清楚也不会过问。”
“倒卖枪支，你不怕被日本人知道把你宰了？”孙贵笙说。
“当然怕了！四爷，为了这箱子货，我可是豁出去了。不然这些枪打的还是咱中国人呐！”
“你他妈竟胡说八道。”李小海又要去打。
孙贵笙及时制止了。“说吧！茶叶店的老头到底是什么人？”
“我真不知道啊！四爷。”韦一凡被问的显然有些着急了。
“给一个汉奸，废什么话。”李小海手中的手枪保险已经打开。
“四爷，千万别呀！”韦一凡分明已带着哭腔，手里的小木盒却抱得更紧。
孙贵笙没有说话，眼里的杀气正在扩散，大约也默许了李小海下一步的动作。
此时的韦一凡多想逃离这个他曾经最喜爱的空间，但他不敢，他只要一拉车门，他的脑浆就会立刻涂在车门上。
“四爷，千万别开枪啊！我有情况汇报。”韦一凡脱口而出。
“让他说。”孙贵笙望了一眼韦一凡，李小海举枪的手放了下来。
“你们新四军里有皇军的人。”
“什么？”李小海皱起了眉。
“不，不，你们新四军里有鬼子的人，千真万确。”韦一凡急忙改口。
孙贵笙与李小海对望一眼。
“继续说下去。”孙贵笙说。
“日本人前年在进城不久的一次扫荡中，抓住了几十个人，里面有新四军，也有游击队员。其中大多都被杀害了，最后逃走了二十几个，这里面就有投降鬼子的人。
最初这几十人都关在警察局的牢房里，里面陆陆续续的有人被枪杀。平时日本人防范很严，但有一天突然放松，结果逃走了二十几人。”韦一凡说。
“你的话有什么理由让我们相信。”李小海说。
“就凭现在我们手里的枪。”孙贵笙伸了一下脖子冷冷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