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芷心中对即将治疗的病人身份已经有了大概的预测,却在发现封云澈的马车并未驶向南国皇宫,而是越走越偏直至进山后才减慢了速度,心中那点猜测又变的动摇起来。
难道不是让她给南国国君看病吗?
白芷带着满腔疑惑走下马车,这时西风拿出了一条黑色缎带,“县主,因为病人身份十分特殊,所以需要动用一些特殊手段,希望您能配合。”
白芷点头表示理解,于是她的双眼被缎带遮挡住,封云澈亲自上前扶着她坐上软轿,一路在山中疾行。
白芷虽看不见但还是能听到周围传来沙沙的枝叶碰撞声,盈在鼻尖的竹香告诉她,他们现在应该进了一片竹林,且按照时长来算,这片竹林很长。
终于在经过一炷香的颠簸后,白芷感觉到软轿停了下来,封云澈伸出手扶着白芷向前走,时不时提醒她小心脚下之类的,看的守在暗处的影卫咋舌不已,什么时候滇南王这么好说话了?
“来,我们要进房间了,小心门槛。”封云澈轻声说着,扶着白芷的手轻柔至极,全程跟随的西风却发现好友臂膀上的肌肉已经死死绷紧,这真是紧张这个妹妹到了极致。
他不由叹了口气,希望这个大圣的乐安县主真的是封云澈的妹妹吧!
白芷眼前的缎带被摘了下来,她缓了缓略感不适的眼睛,一眼便看到躺在病床上的人,是一个年过半百头发略有花白的中年男人,那人面若瘦削,发髻上带的绘有螭龙图案的纯金发箍,让白芷确定了此人的身份——正是南国国君封朔。
南国国君生了病不在宫中养着,怎么会出现在山中小屋里?
白芷从中嗅到了政治阴谋的味道,她看向一旁神色不太好的封云澈,不会是这家伙趁着太子出使大圣的空档发起了政变,劫持了老皇帝,想着谋朝篡位吧?
那他还将自己带到这里为老皇帝治病是为了什么,突然灵光一闪,莫不是为了让老皇帝亲手写下退位诏书吧?!
一时间,封云澈的形象在白芷心中变成了祸乱朝纲的乱臣贼子。
封云澈此时还不知道自己妹妹已经给自己打上了这样的标签,他正在轻声询问着照顾封朔的侍女,“今天皇叔有醒过吗?”
“回王爷,陛下上午醒过一回,询问了王爷的去处,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就又睡过去了。”侍女恭敬地回话,眼神丝毫不敢乱瞟。
白芷看到封云澈对自己招了招手,便走过去,就听到封云澈说道,“皇叔的病就拜托你了。”
白芷这时也看出点端倪,恐怕刚刚是自己想错了,乱臣贼子应该另有其人,不过这都不管她的事情,现在的她只是一个大夫,治病救人才是她的本分,点点头,“我先为病人把脉。”
白芷坐到侍女提前准备好的椅子上,将手搭在封朔的手腕上,静静地闭上了眼睛。
封朔的脉象跳动的比一般人要弱上很多,几乎都要摸不到了,白芷知道这是病人大限将至的意思,松开手又翻看了封朔的眼皮,检查了对方的嘴,最后默不作声的站起身。
“如何?”封云澈有些紧张。
白芷看了眼屋中的其他人,封云澈立即明白过来,将其他人都撵了出去,只留下西风,“皇叔的病情如何?还有机会吗?”
“他不是生病了,而是中毒了,而且中毒的时日很长,已经深入肺腑,痊愈是不可能了,我最多只能帮他再争取六个月的时间。”白芷选择了实话实说。
封云澈瞪大了眼睛,“怎么会是中毒?皇叔每日的吃穿用度都是经过检验的,既然时间已经很久了,那些御医又如何会查不出来?”
“他中的是一种叫苦藤的毒,毒性极弱,没有经年的累积根本不足以致死,前期更是等闲探查不出来,发作的症状也和普通风寒差不多,用药之后症状会减弱,但实际上仍旧积攒在体内,累积到一定程度之后就会出现嗜睡、发热、乏力等症状,最后还会出现幻觉,让人在睡梦中死去,这种毒药又被人们称为“最温柔的杀意”,他现如今的症状没有十年的时间是不会如此的。”白芷耐心地解释道。
“到底是谁如此痛恨皇叔,竟然用十年的时间来毒害他?”封云澈咬牙捶打向墙壁,一时间他的脑海中闪过一张张脸,都是能想到的可能会加害封朔的人。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先给他放血,减少身体中的毒素。”白芷在一旁冷静提醒道。
“需要放多少血?”封云澈和西风丝毫不马虎,纷纷肃了脸色。
“最少要放一小盆,还需要在放血过程中看病人的身体能否承受得住,若是能够承受自然是越多越好。”白芷已经知道了封朔的身份,自然能明白两人的顾虑,但是有些话还得讲在前面,“你们可以考虑一个时辰,过了这一个时辰,我就只能再帮他延续五个月的时间,拖得时间越长我能做的也就越少,过了今晚那就真的是无力回天了。当然,若是你们不信我,大可以再找一些大夫来看,不管是御医还是江湖郎中,但凡他们说能让你们的皇帝陛下活过今晚,你们可以随时杀了我!”
封云澈和西风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苦涩,他
们怎么可能不信?这些日子找来的大夫不知凡几,砍掉的脑袋也不知有多少,谁都说圣上病入膏肓无力回天,只有白芷敢承诺还能再续命半年,这已经是他们听到的最好结果了。
“县主不要误会,我自然是相信你的。只是这件事情事关重大,我们做不了主,这样,你先去休息,有了主意我们第一时间通知你。”封云澈担心白芷心中有疙瘩连忙解释道。
白芷点头,“只要你们记得拖得时间越长,对他越不利就是了。”
将白芷安顿好之后,封云澈走进房间的内室,转动书架上的一樽玉器,随着机关转动的声音响起,书架从中一分为二,露出里面隐藏的一条走廊。
西风跟随封云澈走了进去,书架自动关闭,穿过走廊就看到一间极为宽阔的密室,此时早已等候在此的太子封云赞正坐在桌边翻看着一本《杂学游记》。
“她怎么说?”太子见到两人,将手中的书扔到桌上,抬头看向自己的表弟。
“不是很好,这件事还需要你来做决定。”封云澈将刚才发生的一切告诉了太子,太子难得沉默了。
他站起身,焦躁的在密室中走来走去,谁也不知道他在思考着什么,封云澈和西风谁也没有说话。
半晌,太子终于停下了脚步,做出最后的决定,“云澈,让县主动手吧,六个月的时间足够我们找出幕后黑手,而这个人一定要让父皇亲自处置!”
“宫中可有什么异动?”封云澈有些不放心。
太子却冷哼一声,“那些老狐狸定然知道些什么,三天两头就要面见父皇,幸而东风装扮的极像,再加上孤和母后从旁周旋,暂时没有被他们发现破绽,但是时间一长,恐怕他们会忍不住。”
“现在不怕他们动,就怕他们不动,只要抓住一条狐狸尾巴,我们就能将计就计直接捅出狐狸窝,将他们一网打尽!”封云澈眸光凌厉,根本没带怕的。
忽然他想到什么,“太子,臣有一件事……”
但很快封云澈又觉得不妥,便摆摆手,“算了,等皇叔醒过来再说吧!”
封云赞疑惑了一瞬,“有什么事直说便是。”但看到封云澈一副不想开口的模样,也不勉强,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就急匆匆从另一边通道离开了。
现在南国情势复杂,皇宫中一刻也不能松懈。
封云澈得到了太子的教令,当即找到了白芷,请求她施为救治封朔。
白芷并未推脱,让人将东西和草药置办齐全后,就将所有人赶出了房间,包括封云澈和西风在内。
西风有些不放心,但是封云澈却表示绝对的支持,他不好明说,只能出房间后数落好友,“你怎么能让她一个人在里面为陛下治病呢,别忘了她是大圣人,万一她要起了不该起的心思,到时连你也要受牵连!”
“她不是大圣的人,她是我封云澈的妹妹,是南国的郡主,不会做出那样的事!”
西风对于好友这个认死理的性子十分无奈,“你清醒一点!你认她为妹妹,人家可从来就不知道你是她的兄长!我不管,咱们两个之间必须有一个盯着她!”
“你敢?!”封云澈瞬间恼怒,在他心里白芷就是他的妹妹,任何人说她一句都不可以!
为了不让西风捣乱,封云澈一只手死死握住他的手腕,圆眼怒睁,好像不明白好友为何到现在还不相信白芷是他的妹妹。
“你松手,这和她是不是你妹妹没有任何关系!她现在是大圣人,不得不防!”西风也是被油盐不进的家伙闹出了真火,红着一双眼睛,“我也是为你好,你怎么就不明白?!”
吱呀——
就在两人即将大打出手的时候,房间门开了,白芷淡淡的看着斗鸡一般的两人,“已经好了,你们可以进来了。”
这么快?!
两人心中一惊,一盏茶的时间就把人治好了,这显然不可能,不会真把圣上给噶了吧?!
西风想到这个可能,恶狠狠瞪了封云澈一眼,一马当先越过白芷闯进房间。
封云澈看着眼前面无表情的小姑娘,心中直打鼓,双腿灌铅般不敢向前挪动,直到听到屋中传来西风惊喜的声音,“您醒了?”身体中的血液这才重新回暖,感激的看了一眼白芷,三两步冲进门内,随即鼻尖处就被浓重的血腥味填满,白芷竟然真的放了一整盆的龙血!
不过他顾不得这些,眼神直直向前方看去,就看到原本还躺在床上的皇叔,已经精神矍铄的坐了起来,正和西风聊着天。
竟然真的救回来了!
封云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同时心中对小妹的医术有了更加清晰的认识,这绝对就是医仙降世!
封朔此时看到了封云澈,笑着招招手,“云澈,快过来,朕能醒真是多亏了你呀,这些日子你外出替朕寻医问药辛苦了。”
封云澈走上前扑通一声跪到地上,“臣无能,是臣来晚了!”他一想到从小对自己疼爱有加的皇叔只有六个月的寿命,口中不由发出呜咽之声,却不知该如何开口告诉皇上。
“傻孩子,你回来的正是时候,半年的时间足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