旺财愤怒地呲牙，朝判官汪汪叫。
他看起像是那种一块骨头就能骗走的蠢狗吗？
不，绝不是，一块骨头也太寒碜了，至少得两块，才配得上他的身价。
想当年，他跟着主人流浪，没钱没粮饿肚子的时候，有人用大骨头哄骗他，让他跟着走，主人就是这么说的：
“一块骨头也太寒碜了，要是我的话，至少得两块，才跟他走。”
明明自己什么都没有，却敢出言嘲讽别人太小气。
也许，少年不是在嘲讽，他只是没话说了。
既怕狗子禁不住诱惑就此离他而去，但又觉得狗子离开他跟了别人也挺好，所以不咸不淡、不知所云地乱讲一句，就飞快地转身跑掉了。
旺财赶紧扭头追上主人的脚步。
狗子生怕少年不要他了。
殊不知，少年心里想的，跟他一样。
正因如此，才要跑掉，跑得飞快。
“两块大棒骨，要不要跟叔叔走？”
崔珏伸出两根指头，哄骗的语气像在拐带儿童。
玄聿实在没眼看下去，崔珏别是又犯病了，看见什么东西都想养着玩儿。
玄猫化成人形，端起旺财，道：“崔大人，这只狗有名字，有主人，他不是野狗，而是只灵宠。你要是把他给拐走了，那么恭喜你……你将万古长青，永垂不朽。”
崔珏摆摆手，淡定道：“你别急，我当然知道这只狗是什么来头。我只是好奇，太极殿殿主为什么要养一只小土狗？想必是有什么过人之处吧。所以，我才想着逗他玩玩儿。”
玄聿不悦道：“崔大人，我劝你还是不要逗别人家的狗，没听说过‘狗随主人’吗？你把他惹急眼了，后果自负。”
崔珏笑了两声，“是吗？我看他又笨又呆的，逗一下而已，‘后果自负’这话也严重了吧？”
旺财湿润的鼻头一皱，两侧犬牙露了出来，在玄聿怀里发出低呜声。
崔珏见他反应有趣，指着狗头笑道：“我说他又笨又呆，他好像还不挺服气？”
旺财后腿一蹬，瞬间就从玄聿怀里蹿了出去，咬住了崔珏的手指头。
“……”
一阵沉默过后。
崔珏惨叫一声，上上下下甩动手臂，大喊道：“你这只疯狗，快松开我！”
旺财咬得死死的，任由身体被他带动得飞上飞下，坚决咬定青山不放松。
玄聿赶忙抓住旺财的两条后腿，奋力往后扯，也大喊道：“旺财，快松开你的狗嘴！”
三人僵持不下，以一种奇怪的方式组合在一起。
像在拔河。
但又谁都拔不过谁。
直到“嘎嘣”一下，崔珏手上传来剧痛，他的手指头……被咬断了！
那一头突然断开，这一边还在用力，旺财被玄聿扯进怀里，同时摔倒在地。
崔珏脸色惨白，颤颤巍巍举起断掉一根指头的右手。
想他一介文人，白面书生，提笔写字的惯用手竟然残了？！
他眼前阵阵发黑，脑子嗡嗡直叫，嘴唇止不住地颤抖。
旺财压倒在玄聿身上，拿他当了肉垫子，十分过意不去，连忙化出人形，把他搀扶起来，嘻嘻一笑，转头看着判官，做起了鬼脸。
“就凭你，也敢说我又笨又呆？你个不长眼的臭瞎子！”
不过，他转念一想，自己老是被主人和玄聿骂“蠢狗”，崔珏这么说好像也没错，便只好撇撇嘴，道：“好吧，跟聪明人比起来，我确实很笨……”
他笑着笑着，脸色陡然一变，“可你是聪明人吗？你聪明个屁！是聪明人，就该知道，不要对别人家的狗指指点点，不然，被咬掉手指头都是轻的。”
玄聿看着快要晕过去的崔判官，一掌拍在额头上，本来他已经为了司无忧的事情，忙得焦头烂额了，现在可好，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他也快要晕过去了。
“崔大人，病从口入，祸从口出，我早就提醒你了，逗狗要小心！”
玄聿不知还能说些什么，连忙告辞：“我们还有急事，先走一步。”
拖着旺财，转身就跑！
崔珏喝道：“账还没清就想走？你们想得也太美了！獬豸，拦住他们！”
这颗傻蛋，只顾着看热闹也就罢了，又蹦又跳是怎么回事？
他气急败坏道：“白养你了，没说的，回去扣鸡腿！”
獬豸兽终于被喊醒，奋力甩了甩脑袋，目光变得无比锋锐。
就算不为别的，也要为鸡腿而战！！！
玄聿正要跑路，忽觉身后一轻，手里紧紧抓住的人不见了踪影。
崔珏余光中突然多出一道颀长的身影。
人还没反应过来，便被卡住了脖子。
玄聿转身，看到旺财掐着崔珏的咽喉，磨了磨犬牙。
大抵所有人都没有想到一只灵宠的瞬移速度竟然如此
之快。
就连他行动时带起的冷风都被撂在身后。
崔珏咽喉已被人擒住，才感觉到扑面而来的一股寒意，吹得他心里瓦凉。
断掉一根手指已经不算什么了。
这架势，命都要没。
事发突然，獬豸兽虽然十分警觉，但还是差了那么一步，只能站在半步开外，周身魔息缭绕，杀气暴涨，却又不敢轻举妄动。
在狗子下嘴之前，玄聿飞身上前，大声喊道：“旺财！你别再动他了！”
獬豸兽脑袋难得灵光一回，不再纠结主人是死是活，反扑向玄聿，围魏救赵！
可惜他低估了玄猫敏捷的身手。
玄聿迅速躲闪至一旁，并没有被他扑中。
碧绿的眼瞳中倒映出疯狗咬断判官脖子的画面。
心道：完了，梁子结大发了！！！
旺财擦了擦嘴角并不存在的血迹，判官的身体像只漏气的皮球，干瘪了下去。
狗子想也没想，闯完大祸，撒丫子就跑！
獬豸兽已然化出凶相，旺财回头看了一眼，目光从下往上，凶兽体型之巨大，脖子都仰酸了，一眼望不到头。
旺财“呸”了一声，“连狗都知道，不能随地大小变！”
他也就是过过嘴瘾，论实力，根本打不过，毋庸置疑，獬豸一掌就能踩扁他，就算他吐几个火球丢过去，也只能烧掉这头巨兽的几根鼻毛。
不过，狗子跑路跑得如有神助，每次都能堪堪躲过獬豸闪电般的进攻，甚至还有闲暇挑衅地汪汪叫两声，惹得凶兽彻底发怒，追在他屁股后面，如影随形，甩也甩不掉。
这一路上不知蹚倒多少房屋建筑，青砖路面也被踏得崎岖不平，宵禁期间躲着不敢出来的小鬼们被一连串的声响吵得心神不宁，纷纷探出头来，看一眼外头惊天动的场面，又赶紧缩回去，生怕脑袋被那头巨兽的尾巴削掉。
一人一兽越跑越远，玄猫也跟着跳上屋脊，飞檐走壁抄近路，一路追过去。
但他四条蹄子都快跑断了，怎么追都追不上，心情愈发沉重——
獬豸仗着体型巨大，跑一步顶别人上百步，旺财怎么能逃得脱？！
忽地，身体突然腾空，四脚离地。
“喵喵喵？”
玄猫被一双手捞了起来。
头顶传来一道笑嘻嘻的声音。
“猫儿，你在担心我，是不是？”
旺财把脑袋埋进猫肚子里狠狠吸了一口。
“哈哈，你可别忘了，我的‘摘星步’是谁教的，就凭那只张牙舞爪的大块头，也想追上我？做梦去吧！不说多的，我甩他十条街！”
玄猫前肢抱住旺财的脑袋，后腿连蹬十几下，都快把他的五官踹变形了。
然后，从他身上跳下来，幻化成人，“蠢狗！蠢狗！蠢狗！！！”
旺财连声求饶，道：“猫儿，是那姓崔的成心挑事，你难道感觉不出来吗？你不想知道，他为什么要找我麻烦吗？”
玄聿眼睛一眯，疑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旺财道：“我在那堆魔石里，嗅到了我主人的味道，我敢肯定，主人他就在这座榷场！崔珏为什么要找我的麻烦？肯定是他在我主人那里吃亏了！”
“你没有发现今天的榷场有什么不一样吗？我们已经跑遍好多座鬼城了，居然一次都没有碰到过夜游神，说不定，就是我主人把他们掐死了，所以，崔珏才来为难我！”
狗子并不聪明，只不过，他的思考、他的逻辑往往是最直接的，这回算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前因后果竟给他猜了个十成十。
玄聿肯定是不相信旺财的判断的。
一来他不相信狗脑子，二来他觉得这些话毫无依据。
“不管怎么说，崔珏他是地府的判官，你咬掉他的手指头也就算了，你怎么能直接把他咬死呢？！”
玄聿揪着他的耳朵道：“这一回，你不仅给你的主人招了大麻烦，你也要害死我跟司无邪了！”
既然崔珏已经知道旺财的身份和来历了，那就说明，他和司无邪一直以来有意隐瞒的这件事，在地界已经不算什么秘密了。
很久以前，司无邪就多次提醒过玄聿，不要和旺财来往过密，他们毕竟是地界的阴差，阳奉阴违的事情做多了，地界是不会满意他们的。
但显然，他这话如放狗屁。
玄聿怎么可能抛开自己养了一百三十年的狗子呢？！
尽管每天都在骂他蠢，骂他笨，挠他的脸，揪他的耳朵……但俗话说得好，打是亲，骂是爱，爱到深处用脚踹。
玄猫和狗子之间的相处方式正是如此。
一猫一狗曾经同在一个屋檐下，至少“猫飞狗跳”地凑活过了一百三十年。
经年累月磨合而成的习惯和默契，已经改不掉了，他们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玄猫和狗子曾共同生活上百年这件事，具体说起来，还要讲到李停云十二岁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