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桀将生死簿残页,对准神色凶厉的横山大盗,顿时,残页之上墨迹显现,他生前的种种经历,都毫无保留的浮现出来。
将残页上的内容看在眼里,叶桀朗声念道:
“蒋鑫,大业八年春,生于漂泊人家。”
“武德七年夏,习武同伴受人欺负,为友出头,打伤四人,扣三百六十阴德。”
“贞观三年秋,与人产生口角,怒杀两人,发配行伍,扣一千阴德。”
“贞观四年夏,上阵杀敌,杀五人,扣两千五百阴德。”
“贞观五年春,上阵杀敌,杀十二人,以勇武受赏,扣六千阴德。”
“……”
“……”
“贞观九年冬,军功显赫,获自由身,将受赏财宝分与军中袍泽,获八十阴德。”
“贞观十年夏,与人成婚,另起家宅,高温伏天以冰茶犒赏下人,获四十阴德。”
“贞观十二年冬,妻死子亡,举义横山,号横山大王,杀六百五十六人,扣三十二万八千阴德。”
“贞观十二年冬,南下征战,四处掠婴,杀三千八百四十人,扣一百九十二万阴德。”
“贞观十二年冬,进攻青石镇,历战不敌,遭斩首而亡,享年二十六岁。”
“平生待人接物,顺应天道,零散琐事所获阴德两万七千。前世余留阴德一千。”
“共计负两百四十七万阴德。”
将生死簿上的记录念诵完毕,叶桀微微一愣:“这么说来,你真的是蒋鑫……但这说不过去啊。”
见叶桀眉头紧锁,夏薇不解地说:“师父,你从刚才起就有些不对劲,难道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吗?”
叶桀思忖片刻道:“我有些话要问他。”
横山大盗撇了撇嘴,压根不打算配合叶桀,似乎无论叶桀问什么,得到的都只有沉默。
“蒋鑫,你可知道她是谁?”
叶桀掏出怀中的招魂幡,用手一拍,一位苍白游魂便从幡内钻了出来。
“她……”横山大盗瞪大了双眼,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喉中一阵哽咽,紧接着发出气息逼人的怒吼:“她是我的妻子!你这恶鬼,到底做了什么,竟然把我妻子带到这来,是想用她来威胁我吗?”
说着,便要挣开身上的绳索,只是在拘魂索的束缚下,身形早已动弹不得。
叶桀摇了摇头:“我要是想用她来威胁你,又怎么会等到现在?”
从招魂幡中被放出来后,洛北神色一滞,望向横山大盗的眼眸中,充满了久别重逢的思念之泪,她牙关紧咬,指甲掐进掌心,似在质问自己眼前一切是否真实。
时间仿佛静止下来,终于,在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后,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内心,飞奔向被拘魂索擒住的横山大盗,两人相拥而泣。
洛北啼哭道:“我还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我们的孩子呢?”
横山大盗沉默许久,长叹一声:“我很抱歉,没能保护好伱和孩子,我们的孩子被官兵杀了。你一定很失望吧。”
洛北口中喃喃:“原来,我们的孩子已经死了……我一直心怀侥幸,期望他们不要落得和我一样的下场,没想到……见到你后,我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我恨的是那些狗官兵,他们杀了我幼小的孩子,又怎么会对你失望呢。”
与热泪盈眶的二人不同,夏薇环抱双臂,眉宇间透着几分不解,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过她相信自己的师父,耐心站在一旁等候。
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叶桀暗暗感慨:“这么说来,南灵鹤的箭,不是指引我来找婴孩的,而是指引我来找横山大盗的,却遭到了鬼差霸从中作梗……”
想到这,叶桀上前一步,对两人道:“我还有一些疑惑,希望你们能如实解答。”
洛北拭了拭泪,对神色坚毅的横山大盗道:“这一路上,多亏了这位鬼差的帮助,我才能再见到你,如果有什么他想知道的,你就告诉他吧。”
横山大盗放下戒备:“我蒋鑫向来重情重义,你既然帮助了我的妻子,有什么想问的,就只管问吧。”
见他一改之前的不忿,叶桀这才问道:“我看了摧心魔掌的典籍,那上面说,功法威力会随着杀人数量的增多而变强,你四处掠婴,是为了修炼那本功法吗?”
横山大盗怒视叶桀:“你觉得我需要靠婴孩来练功吗?你既然看了那本典籍,那你就该知道,无论杀谁,只要杀的是人,对功法威力的提升都是一样的。我要是想靠婴孩提高摧心魔掌的威力,又怎么会容许他们活到现在?”
叶桀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你为何要大肆掠婴?”
横山大盗深深一叹:“我是为了救他们,免得他们和我的孩儿一样被杀掉……我将那些婴儿保护起来,一路护送南下,终于来到这泾河边上,只差一步,就能救下那些婴孩,只可惜,却被她给破坏了……至于现在,那些婴儿只怕已经全部死了。”
说着,横山大盗怒视夏薇,夏薇也不甘示弱的瞪了回去:“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就凭你那恶贯满盈,沾满鲜血的双手,怎么可能是去救人的?”
叶桀摆了摆手,示意夏薇先行打住,这才向横山大盗与洛北发问:“你们的孩子,他们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闻言,洛北神色哀戚,掩面流泪,横山大盗同样有些不好受,叹了声道:
“你们不知道吗?两个月前,天上的老君降下预言,曾经祸乱三界的万妖之王齐天大圣,将在贞观十三年重临南瞻部洲,并在日后掀起一场前所未有的浩劫。当朝的心中怕了,为了根绝后患,便要处死这前后三年间出生的所有婴孩,说他们每一个,都有可能是齐天大圣转世。”
“什么……”叶桀微微一愣,与夏薇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惊讶。
顿了顿,横山大盗又道:“我的两个孩子,他们才刚刚出生,就死在那些官兵手里,我的妻子护子心切,也被打死。所以我发誓,要杀光那些为恶之人!我举义救婴,替天行道,怎么在你们口中,就成了十恶不赦的坏人了?”
夏薇紧紧咬牙,眼中似要喷出火焰,提起陌刀,质问道:“冤有头,债有主,我的父亲和兄长,还有夏家村的无辜者,他们又有什么错?不也一样死在了你的手中?”
“你是夏家村的人?夏家村的婴孩都被处死了,那里的人却无动于衷,就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心安理得的继续生活。我恨处死我孩子的那些人,但我更恨那些知晓此事,却无动于衷的木讷者。要是有一人肯站出来阻止这件事,我的妻儿也不会沦落至此。面对不公,你的无言,你的沉默,就是最大的恶,既然这样,那就都给我去死吧!我杀他们,难道不是在替天行道吗!”
横山大盗放声咆哮,神色狰狞,犹如冥狱深处爬起的恶鬼。
“你!简直不可理喻!”
夏薇怒喝一声,双手紧握刀柄,仿佛下一刻便要冲上前去,彻底斩杀横山大盗的魂魄。
横山大盗摇了摇头,发出一声冷哼:“你没经历过我的苦,又怎能明白我的怒?跟你说了也没用!就算你现在把我杀了,也只能说明我技不如人,倘若苍天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还会杀更多的人!”
眼见夏薇又被横山大盗的话语激怒,叶桀赶忙将她拦了下来,提醒道:“好了,如果蒋鑫说的是真的……那些婴孩,他们可能会有危险。”
在叶桀的提醒下,夏薇神色微变:“糟了,不光是那些婴孩,还有王婶……”
突如其来的慌乱,令夏薇内心巨颤,她不愿相信横山大盗的话,但种种迹象,无论是摧心魔掌的修行诀窍、师父放出的苍白游魂,还是在王婶家门外静候孩子出世的枪兵,似乎都在向她证实横山大盗所言非虚。
夏薇不敢再等,忙向叶桀道:“师父,我先回青石镇看看。”
“去吧,我稍后便跟来。”叶桀也察觉到夏薇心底的焦急,颔首应承。
夏薇翻身上马,宛如一只离弦的箭,朝着青石镇的方向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