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啊,我们到了什么地方啊?”
大河前方的河面,横陈着无数浮木,一根根黑压压的堵住了去路。
云空仔细瞧看,那些不是浮木!是鳄鱼!
鳄鱼的体型果然比长江上的大,几乎跟舢舨等长,如果集体游过来,肯定将小船翻覆。
“巴兰,我们该停船吗?”
巴兰撑着船桨,也兀自犹豫着。
如果把舢舨停泊岸边,芦苇中也可能会有鳄鱼藏身。
巴兰问站在船首的纹身人:“龙贡库赛,你怎么看?”
纹身人一足踩在船首,眺望河面上的鳄鱼群,它们安静得很,看不出有什么动作,但看久一些,便会发现它们正在非常缓慢的移动。
“水里的事,我不太清楚,”纹身人坦承道,“我得上岸,找人交涉交涉。”
“你要上岸吗?”巴兰将舢舨靠近岸边,用木桨试了试水深,才向纹身人点个头。
纹身人口中唸唸有词,伸出两指,在身上划过一道咒文,便伸腿踏入水中,拨开芦苇,踩过烂泥地,才走到干燥的草地上。
他不进入林子,口中只不停唸咒,站立着等待了一会,果然树林里有一个身影摇摇晃晃的现身了。
那是个红色长毛披身的龙贡,背部高高隆起,跟云空以往看过的龙贡不一样。
焦脚虎本来躺在云空腿边,一见到红色的龙贡,立刻拱起背部,警戒的盯住他。
纹身人跟红毛龙贡打了个招呼,随即比手画脚的对谈,不时指指舢舨,不久纹身人才走回船上,而那名龙贡仍在岸边等待。
云空心想,龙贡就象是中国的土地神,各有管辖的区域,在山就是山神。这个红毛龙贡长得很像猩猩,本地人唤之为“丛林人”(orang utan),说不定龙贡也不是某种特定的生物,而是像中国的土地神一般,是受更高级的神灵委派的。
纹身人曾告诉他,那个更高级的神灵,就是住在圣山的“龙贡盖约”(Rogon Gaiyoh)。
纹身人上船告诉云空:“龙贡管地不管水,但是河分割了土地,有时候我们必须跨过河,尤其是这么大的河,就必须跟水神交涉。”
“那位龙贡能处理吗?”
“不,他要帮我们找这区的水神问问看。”
“我们出发前祭祀过龙神了,也没用吗?”
纹身人摇摇头:“这是突发事件,他也觉得不寻常。”
枯木似的鳄鱼群横挡着河面,似乎有所企图,但他们猜不透。
他们一行三人已经去拜访过深在密林的飞头村,跟巴兰的父母见过面了,如今欲更深入内陆,却在这儿遇上阻碍。
“莫非这趟旅行要在此地停止了吗?”巴兰叹道。
不久,岸上的龙贡向纹身人发出声音,纹身人赶忙跃过去,两人谈了一下,纹身人又跑回来:“他联络不上水神,他觉得很怪。”
“我们应该掉头吗?”巴兰问。
“先弄清楚状况。”
烈日下的河面,空气潮湿而闷热,但云空觉得空气有些刺刺的,气氛十分诡异,但那是他熟悉的感觉。他仰首望向天空,果然,在前方河面的上空,有一片灰蒙蒙的云团,像波浪般在空中荡漾。
“是怨气。”云空忖着。
有怨气之处,必有杀戮。
岸上的红毛龙贡跺着脚,像在跳着祭祀舞蹈,口中发出尖锐的叫声。
他这么做的时候,鳄鱼群中有了动静。
一只鳄鱼转头过来,其他鳄鱼纷纷让开,让大鳄鱼游离它们,朝云空等人游过来。
巴兰紧张的说:“大家看到了吗?”
三人屏息的盯着鳄鱼慢悠悠的游来,它的鼻子和眼睛露出水面,将水推到后方,身体藏于水下,完全看不出它的身体大小。
直到它来到岸边,将巨大的长吻露出水面时,众人才惊觉它的身体比舢舨还来得巨大。
岸上的红毛龙贡丝毫不害怕,竟迎上前去。
纹身人低声道:“看来,这位就是本区的水神了。”
鳄鱼爬出水面,偌大的身体拖过岸边的芦苇,把芦苇压成了地毯。
纹身人也再度跃上岸,跟红毛龙贡一同用灵语与鳄鱼交谈。
云空见状,便在舢舨上盘腿趺坐,半合双目,进入冥想。他呼唤神识深处的蚩尤意识,蚩尤听得懂灵语,因为灵语就是蚩尤生存年代的古老语言,它在人类之间已演变成其他面貌,或存于大宋境外,或藏于深山僻壤的少数氏族,或已失传。
云空在冥想中聆听他们的对话,语音如在洞穴中回响,但他听得明白。
“前方发生战争。”
“是谁的战争?”
“本来是人类的。”
“现在不是人类的吗?”
“人类祈求水神帮忙,水神帮忙了。”
“结果变成水神也打起来了吗?”
“很遗憾,但事实如此。”
“谁先开始的?”
“那是两村世代以来的仇恨,他们互相猎取对方的人头,这次是一发不可收拾,非要把对方屠尽不可了。”
红毛龙贡忧心忡忡的说:“我有耳闻这场战事,已经快烧到这里来了吗?”
“龙贡也有加入。”鳄鱼水神说。
“我知道,我知道。”红毛龙贡苦着一张脸,肥大的双颊颓丧的下垂。
纹身人不安的说:“惨啊,水神怎么会蹚这浑水呢?”
“千不该万不该,有个水神贪求贡品,把大家拖下水了。”
“什么贡品如此吸引他?”
“十个人类婴儿。”
云空倒抽了一口寒气。
“撒拉萨16
,你呢,你站在哪一方?”
看来撒拉萨是这位鳄鱼水神之名了。
“我不站在任何一方!”撒拉萨忿然道,长吻用力的张合,“这是一场没有正义的战争,我看见的只有贪婪。”
“你不帮忙这场战争?”
“我蔑视所有参与的水神、龙贡和人类!”
“那么请问,”纹身人小心翼翼的问,“你堵住河道,是为了什么?”
“战事不断扩大,已经有其他村子加入,”撒拉萨说,“我不允许战争进入我所管理的水域!”
“我明白了。”纹身人说着,要走回舢舨跟云空商量去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