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时溺婴风气不算罕见,在女子是赔钱货的时代,尤其常有。
但也有女子是赚钱货的时代,宋室南渡以后,风月之事大为盛行,养了女儿有姿色的,又训练有才艺的,反而有助一家生计。
游鹤忙问:“想必是没杀吧?”
“当家太太心里不忍,毕竟是十月怀胎的骨肉,于是偷偷托人送去无尘庵,求慧然救命,莲儿的命才保了下来。”
这下游鹤完全明白当初老尼骂莲儿的话,是何涵义了。
不知莲儿自己明不明白呢?
“义父,恕我一问……”游鹤迟疑了一下,“既是私密,义父又如何知晓?”
老仵作叹息道:“我说过,郑家的其他人不服二房,听闻了之后,见机不可失,便告到衙门里去,要扳倒郑家当家的,这么一来,衙门便派我到郑家去检验婴尸。”
“不想同是一家人,居然如此相残。”
游鹤忖着,不免有些寒意。
“婴尸当然是没有了,郑家夫人下跪求我,求我别说出去,她告诉我事实,是为了救夫,但若把事实告诉了丈夫,又会害了小孩,”老仵作说着,指向不远的无尘庵,“我亲至此地探知虚实,得知是实,便回了老爷。”
“义父告诉老爷了?”
他们口中的老爷,便是衙门的上司,管民讼的官儿。
“当时的老爷是个好官,我也不怕告诉他,他听了之后,与我相约不说,再把告状的家人拉来打上一顿板子,说是诬告良人、陷害家人,这样才绝了他们的口舌,平息一场风波。”
平常衙门仗势欺人,用打板子诬陷迫供,这番反其道而行,可见刀果然有两面,水果然能载覆。
老仵作接着说:“莲儿这样才能好好长大,这慧然平日也鲜少与郑家人来往,只有郑家定期送钱粮才会见面,莲儿的事也就躲了起来。”
“那么,昨日灯会见到的,莫非是莲儿的……”
“妹妹。”
“她也叫莲儿么?”
“她也叫莲儿,”老仵作忽地微笑,“如此一来,郑家夫人提起莲儿,谁也不知道还有另一个莲儿,真是聪明之着!”
游鹤没有笑,他无心去赞美莲儿亲娘的一番苦心。
他决定真的答应义父,不再去找莲儿。
任何一个莲儿。
半个月后,皇建院前郑家饼店的千金莲儿,听说嫁了人。
一个月后,无尘庵的莲儿正式剃度,领了度牒,法号青泥。
两姐妹各自找到了归宿。
时光荏苒,在游鹤电光火石的记忆中,许多片段飞快的过去了。
那些无关痛痒的片段,只是日复一日的验尸、日复一日又日复一日。
一个穿着粗布衣的庄稼汉子俯卧在田埂旁后脑有一道深深的横沟陷了下去还少了一块头皮身边有一把锄头上黏了块带发的头皮游鹤记得自己判断是被人从后面击杀的掠过去了……一个路倒在杂草丛的男子瞧不出年纪瘦得干巴巴的肌肉似乎被消化了而且还发黑两眼紧瞪着天眼看是饿了好久饿死的掠过去了……一具女尸脖子上有道宽宽的瘀痕舌尖吐出大小便泄出因为他是阉人是不全之躯又刚好没有稳婆所以才肯让他检尸的掠过去……掠不过去。
不,这是他不愿去接触的片段。
走开。
记忆像剪不断的缕缕青丝,他想拨开,却越拨越缠人,越缠越乱,越乱越清楚。
女尸的脸。
是莲儿。
莲儿怎么死了?
不,这不是莲儿,是莲儿的妹妹,也叫莲儿。
莲儿早就出家了……可是女尸的脸还是莲儿……太神似了……
一道强烈的白光袭来,游鹤睁开了眼。
依然是破寺,依旧是夜晚,鼻中闻到的仍旧是火烧树枝的烟味以及云空煮的那锅药草味。
他感到极度疲惫,心里却忽然清明洞澈,知道自己或许过不了今晚了。
云空呢?
红叶呢?
他想看看他们,这两位陪他长途跋涉,共他度过人生最后一年的两人。
在昏淡的火光中,他发现破寺里头不只三个人。
他看见云空,清瘦的脸庞在火光下更显憔悴。
他看见红叶,这任性的小女孩,在此时也不禁伤心地望着他。
破寺中另有两位穿着僧袍的比丘尼,一位十分年轻,另一位是老尼。
他认得那老尼!
多少年过去了?
有六十年的光景!
上一次见面有这么久了呀?
游鹤吃力的抖着唇,想说话,发现连嘴唇也无力了,忍不住气馁得落泪。
老尼双手合十,席坐在他身边,口中说道:“阿弥陀佛,青泥来了结孽缘了……”游鹤笑了。
因为他终于听见,这盼了六十年,这个人的声音。
莲儿常常会莫名其妙的陷入迷迷茫茫的状态。
慧然说她有慧根,说这种状态叫“放空”,修行之人静坐,就是要首先达到放空,才有办法达至更进一步的境界。
能够天生进入放空的人,自然是有慧根的。
但莲儿不以为然。
她知道她不是放空。
每当她吃着庵中清淡的饭菜时,会忽然陷入一片茫然,眼前看见的是从未吃过的菜肉,每一道菜她都叫不出名堂。
当她坐在树下,孤独地聆听风声时,她会剎那失神,看见自己的手在刺绣、在做着女孩儿家的细活儿。
这真的是她吗?
真的,她在那“放空”之中曾照过镜子,是她,没错。
这种幻象是那么的迫真,又那么不可思议。
她从小就住在庵中,甚至没进过城,每日简朴得只达到生活需求的最低点,怎么可能会有这种幻觉呢?
那些事物她都没见过呀。
那一天晚上,她忽然很不安。
她在恍惚之中看见一片大红,红的衣裳、红的布、红的纸、红幔、红鞋……一切都是红的,耳边听见的是吹打的噪闹声。
她从未陷入过这种混乱,却又无力挣脱,只好等待。
她等待,隔着一层红纱,看见两支烛火在摇晃。
然后,发生了她无法想象的事。
一名男子掀开她的盖头,红纱褪去了,她看见一片大红的房间,一张俊俏的脸正感兴趣地瞧看她。
“果然是个美人儿,”那男子说,“不愧为我的妻子。”
妻子?
莲儿心中一慌。
男子的嘴唇凑过来了,一把手搂着她的腰,将她轻轻压倒。
她慌,她很慌,她想挣脱,想逃。
但她不能。
因为被压倒的不是她。
那只是幻觉幻影幻象,她只能感觉,无法抗拒。
“不要!”
她心里慌叫。
男人温暖的手掌在她身上游走,衣服被一件件褪去,男子的手指毫不迟疑地抚摸她的肌肤,润湿的舌头在她细腻的肌肤上游动。
她完全无助地躺在床上,她推不开幻影。
慢慢的,她的惊慌消失了,反而放松了自己,静待这片幻影消失。
心情放轻松了,皮肤反而敏感了,神经不再紧绷,反而开始觉得舒服,挑起了隐藏在深处的兴奋。
她不自觉地叫出了声,呻吟着。
这是非常新鲜的,这是师父从来没告诉过她的,这是闻所未闻的。
她四肢展开,恣意享受这片奇异的、真实的幻觉。
她胯下泌出了细汗,感觉身体在膨胀,像炉火正慢慢生起,越来越热。
她感到下身的小衣凉凉的,下体期待的抖动着。
果然,来了。
好痛!
一股火热窜进体内,火焰迅速蔓延了全身。
不,痛的不是她!
她知道,另外那个人心里的惊慌和不悦,那个人的反抗,那个人感到割裂似的痛楚。
但她不是那个人。
她放松享受着全身的愉悦,身子情不自禁地扭动,挺起腰身,欢迎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