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夫人眼底升起愤怒,却努力的维持表面的和平,端着慈爱,问我:“回儿,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你爹要帮我,我的皇后姐姐应该高兴才是!”
我一顿,垂下头:“也许是有误会,是我自己多想……”
“漂亮香香的夫人!”禾苗接下我的话,本来是坐在椅子上,包扎好的脚不落地,现在她忍着疼,脚落地,好不容易止了血又流了出来,她一步一步的走过来:“不是误会,是奴婢亲耳所听,揽月公主说的!”
“皇后因十七皇子的死,郁郁不得安把小姐叫进宫,跟小姐闲聊,又说…奴婢一个丫鬟有点不懂规矩,让揽月公主代替小姐教训教训奴婢。”
“奴婢被揽月公主身边的宫女太监带走,小姐怀了三个多月的身孕,不能与皇后硬碰硬,更不能教训揽月公主,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奴婢被带走。”
“奴婢被带进揽月公主的宫殿里,被她用竹片夹手脚,还把奴婢绑在架子上悬空,命人在奴婢身上堆雪,又在奴婢脸上泼辣子水。”
“说什么,活人堆的雪才是最好看的,说什么让奴婢回来告诉小姐,不该管的闲事就不要管,别人腿脚断了,跟小姐没有一点关系。”
“我在路上把这事儿告诉小姐,小姐下意识的想,是不是皇后知道我家大人给夫人您找偃师的事被皇后知道了,皇后才会如此借我让小姐不要多管闲事。”
要说我的话没有什么可信度,禾苗手脚上的伤,脸上有手指印,有辣的红印子,就是最强有力的证据。
夕夫人眼中的愤怒加深,俨然已经信了大半,她是对禾苗伸手。
禾苗包的跟粽子似的手伸了过去,她轻轻的捧着禾苗的手,假模假样的心疼:“小禾苗受苦了,受累了,我记下你的委屈了,回头有机会,我一定好好替你说道说道揽月公主。”
禾苗摇头:“不用夫人,揽月公主是天家人,是嫡公主,身份尊贵,教训奴婢就教训奴婢了,奴婢只要没死就行。”
“但…夫人,奴婢和小姐担心,担心我家大人若是给你找到天下最好的偃师,被人阻止怎么办,那您不就一辈子站不起来了?”
最好的偃师可以以假乱真的弄一只假脚,要是被人弄死了,可就弄不出来。
我之所以从皇宫过来打一头,就是要让夕夫人和皇后撕破脸,皇贵妃再从中做点梗,耍一点手段,皇后和揽月公主夕夫人三个人,总有一个人要死。
夕夫人轻轻的拍着禾苗的手,安慰她:“不会的,一切都是误会,我替揽月公主和皇后向你道歉,你把这件事情,都烂在心里,回去不要跟姜大人说,好不好?”
她安慰禾苗,叮嘱禾苗,目光却望着我,我顺杆子上架,替禾苗应了她的话:“当然,姨姨,此等小事不宜惊动我爹,这其中肯定是误会,皇后是姨姨的亲姐姐,比任何人都想要姨姨如常人一般!”
“是禾苗听岔了,是我有些恼怒,口无遮拦,就想找姨姨来说一说,现在说好了,也就没事儿了。”
怀疑的种子种下一颗没有长成参天大树,那就种两颗,种三颗,我就不信每一颗种子都会烂在她心里不破土而出。
夕夫人对于我的懂事很满意,与我东扯西扯,说了很多话,在我临走的时候,不但给了我两个金簪子,还给禾苗一个金镯子。
我们收下她的簪子和金镯子,恋恋不舍的走了,离开了她家,上了马车。
禾苗在马车上问我:“小姐,我们这样说,夕夫人会更加恨她的皇后姐姐吗?”
我向她勾唇一笑:“当然,你没看到她眼底的愤怒,但是你会看见她的贴身徐婆子出来了。”
禾苗啊了一声,便听懂我的意思,掀开马车窗户的车帘,向外望。
没过多时,她惊呼了一声:“小姐,徐婆子真的出来了,做的小轿,往西南方向而去。”
我伸手敲了敲车壁,马车缓缓行走,不是跟着徐婆子往西南方向,而是绕了一个街,来到了国舅府不远处。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抬着徐婆子的小轿落在了国舅府门口。
徐婆子从小轿里下来,进了国舅府,我的马车也重新离开。
禾苗坐回原位,眨着眼睛不解的问我:“小姐,夕夫人身旁的徐婆子,来国舅府做什么?”
我弹了一下她的脑袋:“这么聪明的脑袋,就不能像你的力气一样,你好好用一用?”
禾苗嘿嘿一笑:“奴婢笨,转不过来那些弯弯肠子,就像奴婢今天被揽月公主伤害的事情,奴婢以为小姐会带奴婢直接回家,没想到小姐会带奴婢来夕夫人这里告状。”
我伸手又揉了一下她的脑门:“小禾苗,你要记住,若有一天,你置身于危险之中的时候,没有我在你身边的时候,你一定要拉别人下水。”
“胡说八道也要拉别人下水,而且还要拉一个身份显赫的下水,这样才能有最大可能保住你的命,让我有时间去救你。”
禾苗神经一紧:“奴婢记下了。”
皇后今日能打她,教训她,她日就能要她的命,防范于未然,我可不希望她死,我想她永远待在我的身边。
我见她记住,就跟她说:“夕夫人,是皇后最小的妹妹,她父母都不在了,只剩下三个哥哥。”
“我去挑拨离间夕夫人和皇后,就等于在夕夫人心里埋一下刺,再加上之前我让夕夫人坚信不已,她的脚不必砍掉,也不用死,但皇后执意,这也成了她心目中的一根刺。”
“两根刺在她心中,拔不出来,无视不了,她自然而然要派人去探听一下她哥哥们的口风!”
禾苗好奇:“小姐的意思是,她会报复皇后?”
我摇了摇头:“未必!”
禾苗一顿:“她不报复皇后,小姐埋刺也没有用啊?”
我笑道:“有用,绝对有用!”
禾苗懵懂,想不明白有用在哪里!
我也没跟她说用处在哪。
时间一定会给我证明,我所埋下的每一根刺,每一个怀疑,都会成为夕夫人和皇后相互厮杀的刀子。
马车不急不缓的走着快到三皇子府的时候,马夫敲了敲车门。
禾苗拉出一条缝隙,问道:“怎么了?”
马夫小声的回答她道:“告诉小姐,凤九负凤大人在跟踪我们!”
我听到了,对禾苗道:“告诉他们,不回三皇子府,去灵源观。”
禾苗把我的话跟马夫一说,马夫勒起马绳,调转了头,直奔灵源观。
禾苗紧张,害怕,趴着车窗,向外望,望见凤九负骑着马儿,说是跟踪,其实就是光明正大,不疾不缓的跟着我们。
走了半盏茶的功夫,他大概已经知道我已经知道他跟踪我,就挥起了马鞭,抽在马臀上,借着街上人无多,马儿超过了我们。
等我到灵源观的时候,他已经在道观院子里的大鼎前举香叩拜。
我刚跨进去,玄之如鬼魅一般,出现在我的面前,笑嘻嘻的说道:“贫道今早听见喜鹊叫,想着观里今日必有贵客到,没想到,真的有,福主,别来无恙,近些天可好?”
我仗着现在没有人,只有我们三个,睁眼说的瞎话道:“不太好,今日去了一趟宫里,受了些惊吓,感觉肚子不舒服,特地来找玄之道长给我瞧瞧,开一点安胎药!”
玄之一听,条件反射不是看我的肚子,而是看在大鼎前烧香的凤九负。
凤九负把香插在大鼎里,不只是看烟雾渺渺,还是穿过烟雾渺渺,看大殿里的祖师爷,对我们的话充耳未闻。
玄之把视线又收回来,看向我,尚未给我把脉,直接掏出一个药瓶。
我对他伸手,他没有把药瓶给我,而是从药瓶里倒出一粒药丸:“吃下去!”
我不疑有他,直接把药丸丢进嘴里。
他见我吃完之后,对我做了个请的姿势,我上前走了两步,便听见砰一声,他把道关的门关上了。
玄之把我引去的我曾经住的地方,这个地方自打我离开之后,好像没有任何变化,也没有任何人来住。
冰冷的房里,随着火碳的燃烧,逐渐变得温暖起来。
玄之手按在我的脉搏上,撩起眼皮望我:“你没有动胎气,骗贫道!”
我微笑相对:“不算骗你,是受到惊吓,我以为动了胎气。”
玄之把手一松:“你不是为我而来,你是为凤九负而来,你就真的不怕他一拳打在你的肚子上啊。”
最后一句话玄之说的小之又小,从他话中意思我完全肯定笃定,知道我肚子里的孩子是凤九负的。
我扬起嘴角:“怕什么,你们道家有曰,道法自然,一切顺其自然。”
“再说了,我不是为他而来,是他为我而来,他跟了我一路,我当然要找一个地方,给他方便。”
“如此说来,我要谢谢你了。”凤九负声音从门口传来,紧接着门被推开,他一身玄袍,沉着一张脸,多日不见,清瘦了一圈,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死死的裹住我,想把我吞噬在里面一样。
我回眸冲他一笑:“不用客气。”
玄之已经起身:“我去给你熬点安胎药,没有动胎气也得补补。”
我额首点头:“谢了!”
玄之离开,凤九负跨门进来,来到我的面前,如谪仙般的面容带着杀意:“姜回,杀了我的长姐,你要赔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