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影引他来到苏年年所在的观景亭。
远远的,就看见少女坐在亭中,身上披着件披风,是一贯的火红色。
听见脚步声,她回眸看来,绽开一个笑。
早朝的事还未传开,萧晏辞走近,心情听起来不错:“这么早就进宫,你像早就知道会出事一样。”
“出事?”苏年年略微皱眉,“南阳侯战死的事,不是昨日就传出来了吗?还有何事?”
“今日早朝宁卓举报,太子在别院私藏甲胄。”
苏年年讶异地张了张唇,又合上。
萧南动手并不稀奇,但扣上的是谋反的罪名,就令人咋舌了。
看着亭边花丛中盛开的秋菊,她没多问,只是点点头。
“那和亲的事呢?陛下可同意了?”
萧晏辞睨她一眼,慢悠悠地说:“朝臣不同意,但陛下同意了。”
“你劝的?”
见他弯唇不语,苏年年确定了心里的想法,语气带了点焦急:“人选呢?”
“七公主?”萧晏辞不紧不慢啜了口茶,望着江边飘着的枯叶,“似乎确实更合适些。”
苏年年眼睛一亮,连连点头,笑眯眯谄媚道:“谢谢王爷,辛苦王爷了,王爷真好。”
萧晏辞动作一顿,抬眼看她,语气莫名:“本王还缺几幅特别的画,苏小姐若真要谢,不如帮帮本王,作为回报,如何?”
“……”
“帮不上。”她脸上笑容瞬间消散,“王府藏书阁里那么多书,想来有不少是关于礼义廉耻,要是王爷忘了,就抓紧抽时间重温重温。”
她的意思是:别不要脸。
“印象中确实有不少,可本王不是忘了,是压根没学过。”萧晏辞舔了舔唇。
苏年年觉得这话题根本聊不下去。
“七公主的事就劳烦王爷了。”她说完,转身就走。
少女耳尖还有未褪去的粉,离去的背影似乎带怒,火红披风在风中荡开。
萧晏辞轻轻低笑一声。
苏年年确实气于他的不正经,步伐极快,却在经过花廊时猛然停下,侧头朝里看去。
一男一女,皆是熟悉面孔。
萧如熙眼眶微红,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声音颤抖:“年年……?”
苏年年愕然,瞥了眼旁边俊俏的小侍卫,不自然地捋了捋袖口。
她跟萧晏辞说话声并不大,但难保有心人听不见。
萧如熙听见了多少?
她下意识装傻:“你怎么哭了?是他欺负你了?还是……”
“年年,为什么?”萧如熙红着眼,往亭里看了一眼。
苏年年抿抿唇,垂下手,声音沉闷:“你都听见了。”
“为什么?”萧如熙泪水涌了出来,成串往下滑落。
昨日夜里有人递话,说父皇有意与南楚和亲,她一点也不担心。
毕竟她是皇帝最宠爱的小女儿,上头还有比她大几岁的萧如娇。
没想到撞见苏年年和萧晏辞这段谈话……
萧晏辞势力突飞猛涨,若有他从中作梗,结果便成了未知。
“公主……”
头一次,苏年年觉得无力。
她总不能说,这满皇宫的人,最后一个都活不下来吧。
“苏年年,你明明秋宴的时候才撞见我和小阳……为什么要这么做?去了南楚,我永远都不可能回来!见不到父皇,也见不到母妃!
我们不是好朋友吗?你讨厌萧如娇,为什么要送我走?”
越说到后面,萧如熙哭得越凶,小阳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背,看苏年年的眼神也带了敌意。
不知何时,萧晏辞走了过来,捏着苏年年的手腕往身侧一带。
几人间压抑的氛围完全没有影响到他,他似笑非笑地勾唇,轻缓道:“总有一天,你会谢谢她的。”
苏年年有瞬怔愣。
若萧如熙远嫁南楚,孤身一人异国他乡,得知自己的兄弟姐妹、父皇母妃全都死了,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会感谢她替她求来的一命吗?
也未可知……
苏年年无措,闭了闭眼,抓紧萧晏辞的袖口,摩挲着上面的枝纹,心乱如麻。
“我要去找父皇!父皇一定不舍得我走!”萧如熙哭着跑开。
狗皇帝会不舍得?
萧晏辞眼含讥讽,冷笑一声。
“太子刚出了事,陛下现下心情应当不是很好,七公主最好不要……”萧如熙越跑越远,根本不听她的话。
“小阳,快拦下她!”
小阳抿唇看了二人一眼,冷脸跑去。
地上枯黄的落叶带着丝丝凉意,冷风钻进衣角,苏年年裹了裹身上的披风。
良久,她长叹一口气,抬眸,撞进萧晏辞凉薄眼里。
她夹在中间难做,但她没有任何立场劝萧晏辞。
东虞当年宫里死了那么多人,哪个不是无辜的?
杀人偿命,他什么也没做错。
“不想说些什么?”萧晏辞垂眼盯着她,情绪莫名。
苏年年静静摇了摇头,望着他的眼睛逐渐坚定。
“我选你。”瑟瑟冷风中,她语气缓慢而认真。
萧晏辞忽然笑了,抬手替她理了理耳边的发,漆黑的眸深不见底:“乖。”
小侍卫没能拦住萧如熙,她一路直冲到养心殿外,被几个侍卫拦下。
她头上簪钗有些松散,双眼红肿,不管不顾地往里冲,男女有别,侍卫们不敢碰这金贵的小公主,到底让她闯了进去。
养心殿内一片狼藉,折子、茶盏、碎裂的瓷片遍地都是,一眼看去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
皇帝独自坐在软榻上,满脸疲惫与烦躁。
刘公公劝道:“陛下这会儿正烦着,请七公主先回。”
“父皇!女儿不要去和亲!”萧如熙无视他,直接喊。
“谁告诉你朕要送你去和亲?”皇帝没有像往次那样笑着,看见她狼狈的模样,眉拧得更紧了,“熙儿,你是公主,礼仪都学到哪去了?”
萧如熙哪听得进去别的,声音哽咽重复:“父皇,女儿不要去和亲。”
“你是东离的公主,和亲是为天下和平,是你的责任。”
萧如熙呜咽起来,只连连摇头喊不要,听得皇帝愈发心烦燥怒。
他正处盛怒,耐着性子才说了几句,没想到萧如熙居然如此不懂事。
皇帝抬了抬手:“刘兴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