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华吃得正开心,突然一只碗砰地落在自己面前,吓了一跳,抬头看去,是个黄门,正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
莲华歪了歪头,“这是我点的那道荷包里脊?”
“自然是你的,快吃吧。”黄门说完,自顾自地在对面坐下,“怎么样,菜都还不错吧?”
莲华眨巴眨巴眼睛,“你很嚣张欸。”
“嘿,你个小名捕,话还挺多的。朕……咳咳、我问你是否满意,也是对廊食品质的监督,如何嚣张了?”
“那也不是你砸桌子的理由吧?不是说宫中都要讲规矩的吗?”打对方朕字冒出口,莲华就起了皇帝微服来搞事的疑,“海公公!海公公!你快来看看他,坐我对面还翘脚咧!”
“你别喊,我没翘脚!哎呀!行了行了,那是意外,意外!”这还真是意外,原因无他,烫手。
皇帝原本按正常作息起来的,可听闻莲华在偏殿大快朵颐就坐不住了,凭什么呀,我在这上朝苦哈哈的,她倒在那大吃大喝的等宣?一气之下,扒了来服侍的黄门衣袍换上,就直奔偏殿,恰好快到上朝的时辰,偏殿里人走得差不多了,其余的杂役都是太监,惯常在宫内走的,如何不识得皇帝?可见他换了衣服气势汹汹的,也不敢叫破,自觉垂首躲在一边,有那不长眼的,刚要叫,被皇帝狠狠一瞪也都乖乖闭了嘴。
来到偏殿,见海公公正要给莲华上菜,便过去劈手夺过来打算自己去送,可是送就送吧,你倒是连底下托盘一起拿,他倒好,直接上手端碗,刚出锅的菜,那可烫了!可是皇帝好面子,硬是强撑着放莲华桌上,才搞得这么没轻没重的。
莲华遥见海公公直接无视自己的呼唤,还背过身去,立刻就实锤了自己心内的怀疑,立马吼道:“十万火急,快去端盆冷水来!还有烫伤药!”
皇帝急了,“哎呀,你瞎喊什么,没烫着。”
海公公闻言愣了愣,立刻不装了,着人端了冷水,找了烫伤药来。然而这些人嘴是真严,硬是没暴露皇帝身份。
“赶紧把手放冷水里,这被烫伤啊,最怕放着不管,一旦时间长了,烫痕就会扩散,而且越来越疼。”莲华一边吃一边耐心给皇帝讲解,“你也是个狠人,这碗我现在摸着都烫手,你硬是一声不吭憋着。”
皇帝闻言赶紧把手放到水里,水里的寒凉立刻缓解了手上的疼痛,“你怎么还能吃得下东西?”
莲华白了对方一眼,“你烫伤是你操作不当导致的,这和我吃东西有什么关系?这些都是百姓的血汗换来的,我不把它们吃完才是最可耻的吧?”
“你就不好奇我是谁吗?”
“你是皇帝呀~”莲华漫不经心地啊呜一口把冬葵蒸鱼面片吞口里,吃得美滋滋的。
皇帝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不是,你既然知道朕是皇帝,朕都这样了,你还吃得这么香?”
“对喔~”莲华眨眨眼,“你帮我端菜,虽然方法不当,但没功劳也有苦劳,来,犒劳你一下!张嘴,啊——”
说完莲华就用旁边干净的勺子舀了一勺蒸蛋配着面片喂到皇帝嘴边,周围杂役都看呆了,惊得嘴里能塞鸡蛋——那是伍朝皇帝,天子!特喵是你一个名捕能喂的吗?
然而皇帝却不含糊,他看莲华左一口右一口早就馋得不行了,张嘴就吞了,“嗯,不错!这面片,朕也尝过,没什么特别出彩的,没想到配上蒸蛋,绵密软嫩和柔韧筋道一融合,反而更有滋味!鱼肉的也给我来一口。”
“不行,大功臣!”莲华呵呵笑着开始弄冬葵、鱼肉和面片,然后一下塞自己嘴里,“被烫伤这几日,你记得不能吃辛辣刺激的东西哦,像海鲜、葱姜、韭菜之类的,忍一忍,等好了,我做大餐犒劳你。”
“我要吃炖肉。”
莲华:???
“朕、朕比较喜欢吃炖肉。”
“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你会千里眼呢,我昨天才做炖肉来着,今天你就馋了。”莲华夹了一块荷包里脊喂给皇帝,“应该可以把手拿出来了,我看看。”
皇帝把手从水盆里拿出来,立刻就感受到温度上升带来的疼痛,旁边杂役眼明手快地拿着干净帕子给皇帝把手擦干。
莲华打开烫伤药,取了一旁的棉球,蘸上膏药给皇帝受伤涂抹,一边涂一边轻轻吹着,“忍着点啊,我闻着这膏药挺清凉的,涂上应该就没那么疼了。”
皇帝哪感受过这个?从小到大,都是尔虞我诈、血雨腥风,残酷如斯,即或受伤患病,御医们也都是公事公办的态度,如何会像莲华这般上心?这一刻,感受着手上的清凉,皇帝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被融化了。
“座上客常满,樽中酒不空。”恍惚间,皇帝念着这两句诗,“这真是你写的?”
“不是,你写的。”
“啊?”
皇帝愣然看向莲华,见其笑得跟个小狐狸似的,这才反应过来是玩笑。
“朕听闻,你曾在一品香说过,这两句诗,不是为一品香写的。那究竟是为什么写的?”
这可说来话长了,莲华挠挠脸颊,“在回答你的问题前,我有一个疑问亟待解决。”
“你说。”
“你不用去上朝了吗?”
“啊?!”皇帝愣了愣,才发现好像早就过了上朝时间了,可转念一想,让那群话痨多等等也无妨,“不妨事,朕偶尔也需要调剂调剂。去个人,到殿上告诉孙启贵,二品及以上大员赐椅子休息,其他臣属原地休息,让他们再等一等!”
远处海公公闻言,亲自去了。
“呐~调剂这话可是你说的,要是以后有谁敢拿这事儿告我的状,你可不能任由他们怪罪我。”
皇帝正色道:“这是自然,朕自有主意。”
“那好,你问我那两句诗是为什么写的,我觉得应该先问问你自己,你觉得是为什么写的?”
“朕觉得?朕一开始觉得,就是为一品香写的,因为你刚在那吃完饭,有感而发。可是后来慢慢思索,又觉得好像意有所指,好像指某个重臣,结党营私,比如永王。再后来,朕又发觉,这诗好像放在哪里都合适。”
“你可真是聪慧,比那些光会掉书袋的穷酸腐儒强多了!”莲华点点头,“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这诗是送给你的呢?”
“送给朕的?”皇帝眉头一皱,继而恍然,“座上客常满,樽中酒不空。文臣武将辈出,能人贤士各领风骚,风调雨顺、仓实廪足,好!好一个客常满好一个酒不空!我伍朝要是能有这般胜景,那朕就千古留名了!你……朕真是从未见过如你这般大胆,又还富有才情的女子。”
“噗~”莲华捂着嘴乐得不行,“哈哈,哈哈哈……”
“你、你因何发笑啊?”
“这你也信,我能不笑吗?”
“你……大胆!怎敢骗朕?”
“我可申明一下啊,没有骗你,我是在引导你。”
“那你如何引导朕了?”
“就如你发现的,这两句诗,放哪都能说得通。那么反转思维,也就是说,它其实是空的。它想表达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看它的人有多大的格局,开酒楼的看它,就认为是写给酒楼的。风流文人看它,也会认为是写给自己的。而一国之主看它会如何,你刚才已经体验到了。”
“你是说……”
“这两句诗根本没有标准答案,这就是为什么直到现在也没人能在一品香对上它们的原因,当一部分人认为他们的答案是正确的时候,另一部分人就会从自己的视角出发去反驳,并且尽量让自己的答案更合理。”
皇帝眼里冒出精光,一瞬不瞬地盯着莲华,仿若在看世间至宝,“你可真是这世间的奇女子啊……好像什么都不在乎,却是什么都明白。”
“这就又得来残诗了,”莲华端起桌上那一小杯葡萄酒一饮而尽,“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
皇帝被这两句诗深深震撼了,恍神许久,才突然站起,冲远处的杂役喊:“快,快去取文房四宝,把这这两句诗给写下来!”
“还写啊?”莲华调皮地吐舌,又一不小心把那个世界的诗给盗了,这逼装的够够的,我错了,下次还敢。不过,再过会儿,是不是就要退朝了?皇帝真不管大臣们了?我那便宜老爹还在朝堂上候着欸,“今天这烫一下没白烫哈,给我烫出个皇帝哥哥。”
皇帝又好气又好笑,“被烫的好像是朕啊,炖肉,你可别忘了啊!”
“放心,记着呢!”莲华做作地拱手,“受益匪浅,不用谢!”
这回皇帝直接给气乐了——你还敢来暗示、不,明示朕没礼貌是不?还就不跟你说谢谢,你能拿朕怎么办?
“你既然不上朝,又已经见过我了,我可就走了哦~公务繁忙,你懂的。”
“你觉得,我娶你怎么样?”
莲华都走出几步去了,闻言脚下一滑,差点劈叉——特喵的,我拿你们当兄弟,你们一个个却都想娶我,这像话吗?转头看向皇帝,见其表情认真,便摆出招牌式的捏下巴思考动作,“我觉得吧,你可能连诸葛大人那关都过不去。你得空和他私下聊聊,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看着莲华远去,皇帝皱眉站在原地思索着——诸葛靖?难道朕娶她做一国之母还必须六扇门首肯?这显然不可能,难道,诸葛靖对莲华也……
\"喂!\"莲华去而复返,挥手在皇帝面前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