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华衣公子冷哼道:“我道是什么高论,却是空耍此等小聪明。”
莲华连看都懒得看,直接怼:“这位公子一看就是有大智慧的,就是可惜,还是被这两句小聪明的残诗给难住了。”
莲华话音刚落,几声嗤笑响起。
这华衣公子乃是兵部尚书的次子董熙腾,论学识不行,讲风雅不会,没什么本事,仗着父亲权势成日呼朋唤友、吃喝玩乐,十足十的纨绔子弟,还是进不了核心上不得台面的那种边缘纨绔。不少人都看不惯他的行事和做派,只是一来犯不上跟他计较,二来看兵部尚书的脸面,倒让他日子过得舒坦,越发膨胀。
今日也是,这董熙腾睡到日上三竿,体不炼、书不看,就和狐朋狗友跑一品香来造作青春。结果一来,就看到不少人在研究两句挂在楼内的巨幅残诗,品头论足、啧啧称道,据说是六扇门新来的女名捕写的。要论诗,就他肚子里这点墨水,全挤出来还倒不满他手里一杯酒的,他能对得出来个妖怪!可是怎么也是场面上的人啊,该端的还是要端着,而且这东西新鲜啊,对得好,一品香免费送你一道大菜,对得不行,你照样可以吃这道菜,但你得付钱。
来这吃饭的,谁会缺那几个钱?可是小活儿这么一搞,众人反而兴致勃勃起来,本来就是来消遣的,有点东西可搞,那不正对胃口嘛!而且,女名捕欸,想想都平添几分香艳。
也正因如因此,董熙腾也是主张要见一见写诗之人的主力军之一,对诗词不懂,对女人却自认经验丰富呀!
所以当莲华扎着高马尾,一身空手道服套阵羽织,怪模怪样出现在楼内的时候,他脸拉得老长——不是那种我见犹怜的小姐姐,至少粉嘟嘟、香喷喷的吧?这是个什么奇葩就给领进来了?
看不爽,自然说话也就没好脸色,哪知莲华连眼尾都不扫自己一下就给怼回来了。
董熙腾何时见过那么不给面子的?气得用扇子指着莲华,你你你半天说不出想你个什么。
“你们说奇怪不奇怪嘛!我又不是来吵架的,偏有那么些不知好歹的非要来试试我的嘴利不利,被戳了吧,又一副小心脏遭不住的样儿。”莲华才懒得管呢,还要照顾你的感受?你特喵说话照顾过我的感受啦?“不服气就回去告你老爹,说你对不上两句残诗还嘴硬,本名捕甚是瞧你不起,让你这个小宝宝受委屈了,看看他到底是收拾我还是收拾你。”
说完,莲华还无赖地耸耸肩。
这回不少人开始觉得有意思了,有那不嫌事儿大的还拍手叫好。这女名捕快人快语,句句戳人家七寸,真有点武家一刀两断的利落劲儿,和那两句残诗不矫揉造作的气质相当搭。
“其实,我也不是不懂在座不少人的想法。各位能来一品香吃饭,那定然非富即贵,我相信在声色犬马、纵情生活之余,也是有读过几本书的,”莲华指了指条幅上的两句残诗,“所以,在看到这两句残诗的时候,便会猜想,应是一个和自己差不多环境里成长,知书达理裙带飘香的女子吧?这也是人之常情。然而等我一到,幻想破灭,顿时不能接受,这也是可以理解的。”
不少人缓缓点头,确实,产生了这样那样的情绪不假,可是被这姑娘一分析,发觉还真就如她所说,不说一模一样吧,简直完全一致。
之前的那儒生好奇问道:“既如此,姑娘为何还要现身呢?”
“因为无论我现不现身,诗是我留的,这一点没有变呀!”莲华爽朗一笑,那儒生莫名觉得这没了脂粉气的女子越看越顺眼了。
“我之所以这么做,不是为了教育或者教训谁。只是给大家提个醒,所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只在都城养尊处优,享受着伍朝许多人无法享受的特权和美味,连都城外的生活都不了解,又怎能做到海纳百川、兼收并蓄?截止到现在仍没人能续上这首残诗,就是最好的证明。简言之,连天下什么样都没看全的你们,却还断定难住你的人必然有着如你所预期的样子,这当中有没有问题,不言自明。”
楼内众人又是一阵沉默,有那聪明的,已然明白莲华是在暗讽自己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躺在安乐窝里做白日梦,别人不配合自己的梦还不乐意。有那愚钝的,就赶紧闷头喝口酒、吃嘴菜,再细品品。有那蠢的,就比如董熙腾,冷脸一笑,“姑娘绕起圈子来,可拿手嘞!”
莲华连话都不接,“都说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腹有诗书气自华,有才无才,出在嘴上不靠谱。我就再留一段残诗给大家品味,我争取多留几句,给大家揣摩的空间。姚掌柜,借纸笔一用。”
原本来一品香的很多客人就喜欢舞文弄墨,文房四宝是常备,更何况今日这搞的续残诗活动,那更是每桌都有现成的。所以莲华话音才落,姚掌柜都没来得及安排,方才的儒生便让出自己纸笔。
哦哟哦哟,小哥哥定力不行,这
么快就被我收服啦?莲华一边道谢,一边就着纸笔开写,顺便让儒生在自己旁边帮着念出来——人家那么热心,该给的福利还是要给到的嘛!
“未曾清贫难成人,不经打击老天真。”
不少人闻言皱眉,这都什么级别的诗啊,平平无奇的。
“自古英雄出炼狱,从来富贵入凡尘。”
开始有点意思了,众人开始凝神听。
“醉生梦死谁成器,拓马长枪定乾坤。”
然后莲华笔一甩,向四周挥挥手,“行啦!各位人也见了,诗也有了,慢慢研究吧,本名捕还有案子要查,少陪了!”
楼内众人:……不是,就凭这几句诗,我们都认残诗就是你写的行不行?搞得我们跟看小说一样的,前面铺垫得那么好,眼看就要出大结局了,你直接弃坑,让我们自己脑补?
莲华才不管那么多,拉着孟灵静就往外跑,却被张老板留住,“姑娘大才,令张某大开眼界,今天这阵仗,如何就放姑娘走?就是查案,也把午饭先用了再去吧。”
莲华一想也是,点头,“走吧,孟姐姐,咱们去一品香伙房看看有什么好吃的。”
莲华这边任性搞事,那边诸葛靖就哭笑不得了,一会儿报说豺火帮被新名捕打得半残了,永王请自己一叙。一会儿又报说一品香的残诗爆火,不少官宦子弟都吵着要见女名捕。一会儿又报莲华带着孟灵静逛西市,两人同吃一串糖葫芦,当街嘴对嘴的喂了几颗,看得百姓酸死了,反映到礼部,强烈要求投诉。
诸葛靖内心是痛并快乐着,痛是因为莲华的捣乱,其实是出于对父亲抛弃自己的复仇,莲华越是放肆瞎干,越能说明曾积累的伤害有多深。快乐则是因为,莲华这么做,其实也是在向诸葛靖表达对父亲的不满,换言之,是一种病态的撒娇,也就是说,在莲华心里,多少还是倾向于认他这个父亲的。
所以纵使莲华闹起的事一桩又一桩,诸葛靖都好脾气地耐着性子一一处理。就连常在门外伺候的几人都诧异不已,要搁以前,谁要是敢这么做事,早被诸葛大人喷得找不到北了,就是四大名捕里最爱闯祸的,都不敢这么肆意妄为。今天这邪了门儿了,诸葛大人对新来的名捕照顾成这样啊?不过这新来的名捕确实玩得挺花,俩女名捕,嘴对嘴的喂糖葫芦,光是想想都刺激,不行,我们六扇门同气连枝,不能只让她一个人玩儿得爽,下了值我要买几串回去跟婆娘试试……
然而对女儿的亏欠归亏欠,总不能当个糊涂爹,事事由着她,尤其还是在都城这种权贵如云的地方。再说了,养不教父之过,诸葛靖还是摆得正自己位置的。
于是,第二天夜里,当莲华一脸困顿看孟灵静比对俩人谁更大时,接到了诸葛靖的传唤。
“不去不去,我困死了,”莲华一头栽在床上,“有什么事不能白天说吗?”
“诸葛大人说了,是关于手弩的事。”门外传唤的人低声道。
莲华蹭地一下坐起来,这个必须去啊!
等她摸到诸葛靖房内的时候,大呼上当——这破地方别说手弩了,就是手杖都不见得会有一根!中了老狐狸的计了,知道我玩累了不想动脑子,趁机用个骗小孩儿的法子给我哄过来,有一套哈!特喵给我等着,总有你大意的时候。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诸葛靖皱眉。
“嗯?听着呢,听着呢!”莲华赶紧表态,“咱俩谁也不欠谁的,你不要担心。”
“我何时说过这话了?”诸葛靖长叹,得,白说了半天,“我是想告诫你,你胡闹不要紧,不要放纵过头了。阿爷知道你心里一下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苦闷需要发泄,这些都很正常,但你不能把自己给毁了啊!”
“哪有您说得那么夸张?”
“我问你,你教训那豺火帮也就罢了,怎么还让人家每七天来坊内做什么公益?你让永王的脸往哪搁?”
“怎么会?”莲华赶紧摆手,“我这才是帮他们呢,一帮游手好闲的泼皮有什么好值得同情的?我这个法子可有的他们美的,不信您看着,不出三个月,永王还得感谢我呢~”
“他如何会感谢你?”诸葛靖头疼,“他都约老夫去谈几次了,虽然只是个闲散的王爷,但也是皇家的脸面啊!”
“到现在为止,除了您骗我,我什么时候骗过您啦?放心看着吧,总之,齐王再来找您,您就让他耐心看看效果再下定论。”
“你……”诸葛靖无语,罢了罢了,“好!就算如此,你当街和灵静两个,嘴对嘴的,成何体统?”
“喔~那个啊,是为了增加卖糖葫芦那老爷爷的收入!”想起这个莲华就乐,“您没看到,大热天的,老爷爷都舍不得买一碗茶喝,糖葫芦串都快化了也没几个人愿意买,都说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