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百多胡人带着一些黄家私兵,加起来不下三百骑,但就是这三百人,被八九十骑组成的锋矢阵当面凿穿,击溃阵型。
凡杨家骑兵所过之处,胡骑也好黄家骑兵也罢,鲜有不坠马而亡的,而在他们经过的地方,血糊糊的尸体与散落的兵刃横七竖八。
勒马回头,惊惶四顾,刘晃看到自己的部下已经成为一盘散沙,残存的骑兵在杨家阵列两侧后方乱成一团。
有人拨马奔逃,有人原地打转。
而当刘晃发现杨家骑兵开始重镇队列、调整阵型,预备下一次冲锋时,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好似被人一把握住,呼吸艰难。
己方骑兵折损严重,阵型已溃,人心大乱,纵然杨家骑兵在刚刚的战斗中亦有死伤,他们也经受不住对方的再次冲击。
方才交战之际,刘晃亲眼目睹了杨宁一马当先的身影,作为锋矢阵的锋头,刘晃想看不到对方都不行。
正是因为看到了,刘晃这才心神失守。
杨宁不仅步战勇猛,就连马上本事都是那般非同凡响,若是当面碰上,刘晃自问没有半点胜过对方的可能。
“千夫长,现在怎么办?”一名十夫长急切来问。
“退,撤退!”眼见杨宁又要开始冲杀,刘晃不由自主打了个冷颤,双腿狠狠一夹马腹,率先远离对方的攻击范围。
发现胡骑要跑时,杨宁并不感觉意外。
胡人不比汉人,作为游牧民族,他们没有那么多家国观念,出来打仗就跟汉人出去工作一样,是为了金钱财货,胡人大军本质上是一群强盗组成的军队,注定了闻利则进,不利则退。
在没有汉人步卒随行的情况下,胡人鲜少打攻坚战。
眼下石勒能够攻略河北,麾下是有不少汉人步卒的。
而像刘晃今日这种,不惜让麾下轻骑下马步战,也要攻打坞堡的行为,在杨宁前世的十年戎马生涯中,拢共就没见过几次。
“追!”
因为刘晃率先奔逃,身边又跟着一些亲卫,杨宁远远望见了他,当即长矛前指,凛然下令。
......
张明成率部赶到战场时,杨家骑兵已经追着溃兵远离坞堡,这让准备大展身手的他十分意外。
怎么自己这头猛虎还没入场大发神威,主要战事就结束了?这岂不是显得自己很多余?
张明成满腹疑虑,好不容易赶上杨宁,刚要说话,一张嘴就吃了一口冷风:
“咳咳,杨四,你......你是怎么办到的,就凭这点骑兵,你怎么一下子就击溃了数倍之敌?”
黑夜视野受限,纵然交战地有一些火光,到底光亮有限,张明成没辨认出具体经过。
杨宁稍稍放缓马速,让杨奎带着众骑上前:“你什么都没看到?”
张明成挠挠头:“我只遥遥看到你们往前一冲,胡骑就败了,其它的什么都没看清......你快说,具体经过究竟是怎样的?”
杨宁微微一笑:“就是你看到的那样。”
张明成愕然无言。
默然好半晌,张明成幽幽一叹,看杨宁的目光变得复杂,说不清是佩服还是嫉妒:“锋矢阵打头的是你还是杨奎?”
杨宁正要作答,张明成却抢先摆手,意态萧索地道:“算了,你不用说了,溅到你身上的血比杨奎多,显然打头的是你。”
说到这里,张明成复又一叹:“我就知道,以你的本事,早晚要在众人面前大显威风,只是没想到一切来得这么快。”
顿了顿,他颇有些忿忿地补充:“你冲得也太快了,好歹等我到了再冲也不迟,一点出头风的机会都不留给我,真是没义气!”
杨宁呵呵一笑,正要说话,张明成再度抢先:
“下面的事交给我,你快说,接下来具体要怎么做,胡人就在前面,我的长刀已经饥渴难耐!”
杨宁等了片刻,确认这小子不会再抢白,这才不紧不慢地道:
“急追胡人,缓追黄家,等到他们分开,再合兵以驱赶之势尾随后者去黄家坞堡。”
张明成龇了龇牙,露出一个残忍的笑容:“能不能把胡人砍完?”
杨宁无所谓地道:“要是能砍完,你随意。”
张明成哈哈大笑两声,当即提速向前,并大声招呼自家骑兵跟上。
......
“族长,胡人退了!”
“祖父,胡人大败而逃!”
一众族人冲到老族长的院子,还没进门便激动地大声嚷嚷起来。
老族长来到正堂门前,云淡风轻地瞥了众多兴奋不已的族人,轻轻招手,示意跑得气喘吁吁还落在众人后面的杨征上前,只简单问了两个字:
“如何?”
杨征连忙拱手,缓了好一阵气才道:
“父亲,安之率军破阵,胡人大溃奔逃,张家援军赶到,现在安之与他们合力追出去了,看来是要杀光他们才肯罢休!”
老族长抚须而笑,老怀大慰地道:“我家乳虎已长成矣!”
杨征同样是喜笑颜开:“假以时日,不,从现在开始,安之已是我杨家的中流砥柱了!”
老族长微微颔首,认可了杨征这番论断。
不过很快,老族长又微微皱眉:“穷寇莫追、逢林莫入,这是最基本的兵法常识,安之为何要连夜追敌远去?”
说到这,老族长忽然想到什么,目光一变,神色顿时复杂起来。
杨桐没能外出厮杀,只好回到城头,继续干之前的差事,安顿伤员修缮城防,等一切安排妥当,回到自家院子,时辰已经不早。
没想到的是,杨濛居然在大堂等他。
“父亲有何吩咐?”杨桐见礼询问。
他一向敬佩自己的父亲,但现在他有一件事想不通:
今天众人都在帮助杨宁作战,他跟杨征更是忙得团团转,为何独独杨濛置身事外,躲在家里不肯出力?
他当然知道杨濛想要族长之位,与杨宁对立,但那只是内部争斗,今天面对的可是外敌,正所谓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
自己的父亲何以不顾大局?
“今日伤亡如何?”杨濛端坐如雕像,板着脸发问。
杨桐立在堂中作答:“家兵战死与重伤的,共计二十二人,青壮死伤近百......杨宁率领骑兵出击,想来亦有折损。”
杨濛再问:“依照杨宁今日定下的规矩,战后赏赐、抚恤需要花多少钱?”
杨桐尚未算过,一时无法作答。
杨濛继续道:
“若是四五百青壮要养着,一年得多少钱粮布帛?失去这四五百青壮,多少农田会缺乏劳力,每年的钱粮损失又是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