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却这三百锐士,昨夜先后有两波难民来到杨家坞堡,共计上千人,杨宁挑选青壮组建第二支队伍,重复昨天的训练步骤。
坞堡就是小型城池,加固加高城墙的工作没有停下,青壮在哪面城墙训练,旁的人就在另外三面城头干活,整体进度没有受到妨碍。
如是三天过去,杨宁的练兵颇具成效。
每天都有新的难民到来,只是在杨小福归来之后,来的人少了很多,再者,整个历城县能来的难民有限。
杨宁秉承着蚊子腿也是肉,多一个人就多一分力量的原则,依旧不断扩充青壮队伍,按照步骤进行训练。
第四天,胡骑并未到来。
杨家并未就此放松,杨奎等数十名私兵,每日都在外面活动,对胡人的动向掌握得很清楚,故而杨宁等人知道对方何时会来。
这一日,杨宁训练了青壮们半天时间。
正午时分,胡骑依然未至,但杨宁选择结束训练。
根据杨奎的探查,胡人约莫一个时辰后到来,杨宁决定给私兵、青壮们一些休息时间。
......
一支七八百人的队伍,分作两部分,正脚步迅捷地行进在田间道路上,向杨家坞堡逼近。
行在前面的三四百人皆为骑兵,披发左衽,携弓挎刀,俨然胡骑,这些人有的神色睥睨不可一世,有人的浑身煞气恍若恶鬼。
行在后面的汉人则是步骑皆有,骑兵四五十人,余者为步卒、青壮,他们身上大多看不到胡人的那股凶悍之色。
黄家族长黄闻仲,驱马赶上为首的胡人,露出奉承讨好的笑容:“千夫长,十里外就是杨家坞堡。
“在下愿意先行一步,为千夫长招降杨家,让他们交出谋害勇士的一众凶手,向千夫长俯首称臣!”
他面前的胡人雄壮高大,留着络腮胡,杀伐之气浓如实质,正是这群胡人的首领刘晃。
这位副千夫长是匈奴人,据说来头不小。
听罢黄闻仲的话,刘晃皱了皱眉,似乎是觉得多此一举。
黄闻仲连忙补充:“天兵降临,四方之人莫不臣服,杨家不过是区区小族,听到千夫长的威名必然肝胆俱颤,不敢有别的心思。
“同为历城县大族,在下跟杨家有些交情。
“此番过去,在下必能说动他们跪迎千夫长,如此,千夫长不仅威信大涨,回去的时候还能多得几百仆从,岂不美哉?”
这意思是他可以劝降杨家。
刘晃露出满意之色:“如此甚好,你且先去。若是杨家识相,我便给他们一个跪迎天兵的机会,倘若动作慢了,我必屠其族!”
这位有着汉家姓氏的匈奴人说的是汉话,口音虽然怪怪的,但让人听懂。
这不算什么,自从汉朝接纳南匈奴投靠,施行“保塞内附”的政策,这帮人已经在中原皇朝统治下混迹几百年,汉化不可避免。
曾经在洛阳当人质的匈奴首领刘渊,更是以学问渊博著称。
如若不然,他称帝的时候也不会自称是汉朝刘氏后代,伪称继承的是大汉事业,建立起一个伪汉政权。
眼下,刘晃之所以答应黄闻仲的请求,是因为平原郡战事焦灼,前线将士颇有折损,需要补充兵力。
他们这趟进入济南郡,除了劫掠财物、粮食供给军需,还有掳掠人口的任务。
带回去的人口,一半用于攻打城池,消耗守军箭矢与器械,填充沟壑,另一半则会归入军中,吸纳进自家队伍,扩充实力。
前者用普通百姓即可,反正是一次性消耗品,不用太讲究,后者则最好是本身就有战力的大族私兵。
刘晃已经得到黄家投靠,有了几百战士与青壮,但资源这种东西没人嫌少。
若能再得到杨家臣服,不仅可以获得大量财物、粮食,兵力也能增加不少,刘晃回去后说不定能升为正千夫长。
黄闻仲得了刘晃允许,率领十余骑加速前奔。
“父亲,我们为什么一定要去游说杨家?他们是死是活跟我们有什么关系?”黄闻仲的儿子黄靖,很奇怪地问道。
历城县四大家族,并非一团和气,互相之间有联姻的亲戚,也有利益相争的对手,黄家与杨家就属于后者。
双方谈不上苦大仇深,但也绝非亲朋好友,在黄靖看来,杨家这回被胡人屠灭了最好,他们可以趁势兼并对方的财产、土地。
“愚蠢!”
黄闻仲冷斥一声,“你懂什么,现在是乱世,多个朋友多条路!
“如今历城县只有我们投靠石勒,你知道其它几家怎么想的,是不是暗中咒骂我们,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多拉一家下水,我们就多一分实力,如果杨家肯跟我们一条船,咱们不用担心张家、孙家背后捣乱!
“非只如此,我们联起手来,再有石大将军作为靠山,还能反过来对张家、孙家下手,瓜分他们的家业,壮大我们自身!”
黄靖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还是父亲深谋远虑。”
下一刻,他又有些迟疑:“可是父亲,我们真要对张家动手?”
张家是他们家亲戚,双方上一辈有联姻,过去一向是互为援助。
黄闻仲面色阴沉下来,眼中闪烁起危险残酷的光芒,寒声道:
“之前我们跟张家的确是互帮互助、相亲相爱,但如今时势不同,既然张家不愿投靠石大将军,那就是我们的敌人!
“你记住,现在我们是大汉之臣,已经站在齐朝的对立面,大家各为其主,阵营不同,自然水火不相容。
“我们不对他们动手,难道他们就一定不会对我们动手?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心慈手软只会自取灭亡!”
黄靖听得一阵恍惚,默然良久。
随着石勒在豫州屠戮大齐十万之师及众多王公贵族,伪汉大军攻陷洛阳,诛杀皇帝,齐朝与伪汉已然仇深似海。
他们黄家前不久还是齐朝子民,受朝廷王化,如今却已成了胡人党羽,为石勒效命,成为了齐人之敌。
叛国投敌也好,保全自身发展家族也罢,跟了胡人,就踏上了一条路不归路,再没有回头余地。
昔日的亲友反目成仇,过往的袍泽刀兵相向,谁也别怪谁心狠手辣,大家各安天命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