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临近宫门,才猛地一拽缰绳……胯下骏马长嘶一声,前蹄高高的扬起,复又重重的踏在地上,停止了前行。
烟尘缓缓消散。
敞开的玄德门前,一道瘦长身影,静静的矗立,身后的门洞黑黝冗长。
身前的高头大马摔着尾巴,打着响鼻,距离他仅有两步之遥。
“臣,拜见太子殿下。”
张玄素缓缓躬身施礼。
高高的马背上,李承乾俯视着对方,英俊的脸上一片冷漠:
“您为何在这里?”
“臣,一直在等您回来…”张玄素直起身子,抬头望向李承乾:
“太子殿下,自从陛下离开长安,您便日日外出游猎,学业荒废,臣惶恐不安。”
李承乾冷哼一声:“少詹事莫要心慌,本宫心中有数。”
“殿下,收收心吧。”
张玄素苦口婆心的道:“圣人令您监国,您起码要处理些朝政,也要对陛下有个交代啊。”
“交代?哈哈哈……”
李承乾仰天长笑,随即笑容一收,怒道:“少拿我爹来压我!”
张玄素脸色一变:“殿下……”
“够了!”
李承乾缓缓弯腰,阴冷的盯着老人:
“您说让我处理朝政?”
“可长安有房相把持,本宫说了算吗?”
“还不是需事事请教于他,做个傀儡太子!”
玄德门前。
望着眼前满脸愤恨的太子,张玄素愣住了。
东宫左道案后,李承乾被圣人责罚,从此变得敏而好学,谦虚文雅。
对此,张玄素还十分欣慰。
认为太子殿下终于改邪归正,浪子回头,成为了合格的储君。
然而,现实狠狠给了他一巴掌……
皇帝前脚刚去离宫,李承乾后脚便放飞了自我。
天天带着一群人外出狩猎,早出晚归。
…如今,自己只是劝了一劝,对方竟然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
简直是丧心病狂!
张玄素脸色渐渐变得严厉。
他感觉,不能再让太子这样放肆下去了,否则怎能继承大统?
“殿下,您怎会这般想?”他厉声说道:“房相处事经验丰富,恰好可以指导您啊!”
“本宫用他指导?”
李承乾直起腰,冷冷说道:“少詹事可以让开了,本宫要回宫休息。”
“殿下!”
张玄素赶忙从怀中掏出谏书,大声说道:“臣要上书进谏!”
李承乾脸上全是厌恶:“那谏书,还是留给您自己吧。”
说着,拨动马头,便要离开。
张玄素怎会罢休,迅速展开折页,大声宣读:
“臣闻皇天无亲,惟德是辅!”
“苟违天道,人神同弃!然古三驱之礼,非欲教杀,将为百姓除害,故汤罗一面,天下归仁……”
看着大声宣念的臣子。
李承乾满脸阴毒,恨不得现在就剁了他,免得脏了自己的耳朵。
但他毕竟只是太子,还不是皇帝……
于是只得深吸一口气,冷着一张脸,骑马从张玄素身旁走过,看都不看他一眼。
身后的侍卫沉默不语。
骑着高头大马,从东宫少詹事两侧,踢踏着走过。
张玄素立于中间,仿佛一块矗立在溪流中的磐石,执着的大声宣读:
“今苑内娱猎,虽名异游畋,若行之无恒,终亏雅度。且傅说曰:学不师古,匪说攸闻!”
“然则弘道在于学古,学古必资师训……”
马队缓缓消失。
夕阳的余晖,照在巍峨的太极宫。
城墙角楼的青瓦,在阳光下灼灼生辉,宫檐上的祥兽,沉默的注视着芸芸众生。
宫门的守卫手持大戟。
注视着黄昏中那道孤单的身影,目露不忍。
“故知祸福之来,皆起于渐。”
“殿下地居储贰,当须广树嘉猷!”
“既有好畋之淫,何以主斯匕鬯?慎终如始,犹恐渐衰,始尚不慎,终将安保……”
张玄素读完谏书,缓缓转身。
望着大唐皇帝西行的方向,躬身施礼,两行热泪顺着脸颊留下:
“陛下,臣未能教导好太子!”
“臣有罪……”
……
天边的暮色渐沉。
流云缓动,余晖渐渐退却。
最后一丝光明铺满宫殿,整齐的青石路面,镀上了一层暖色的光晕。
晨夕宫内。
阴妃挽髻上妆,对镜梳发。
镜中,她姿态慵懒,云鬓如云,雪肤红唇,美目流转,媚态十足。
一名女官,站在阴妃身后,不由发出一声赞叹:
“娘娘,您真美。”
……不同于以往的铜镜,这镜子竟可以将人照的无比清晰,纤毫毕现。
“哼!这是产自新城的水晶琉璃镜。”
阴妃冷哼一声,眸中露出一丝恨意:“房遗爱那厮,就会整出这等奇淫之物,索取银财。”
女官顿了顿:“前几日,房遗爱也随圣人去了九成宫。”
“所以,现在便是机会....”阴妃转过身,美艳的脸上一片阴毒:“掖廷都掌控在手里了?”
“是,没有问题。”
女官恭敬的低头。
在从属关系上,掖廷局隶属内侍省。
掖庭令、掖廷丞、宫教博士、监作等,皆由宦官担任。
剩下的,便是女官。
一类是“内官”,一般由皇帝的妃子担任。
另外一类是“宫官”,提拔一些有权的宫女参与管理,在宫人里是地位最高的存在。
而眼前的女子,便是宫官。
“很好....”
阴妃眯起好看的眼睛,语气森然:
“房遗爱那个小妾,在掖廷不是留了很多支持者吗?本宫就把她们杀了,斩其耳目!”
“喏。”
女官躬身道:
“奴婢当初承蒙娘娘恩惠,才活走到今天。”
“今日娘娘有命,奴婢自当全力以赴,为娘娘解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