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最终选择放慢自己的脚步，和零走在一起，走在铺满了鹅卵石的沿河小路上。他前看后看，磨磨唧唧地一步三晃。

这条路每天放学他都走，但这一次他是第一次怪市政的人为什么不愿意多花点钱把这条路修长。并非为了和零相处的时间能够多一点……好吧变相来说也差不多，但更真实的原因是他要在路走完之前想到一个这件事的解决办法。

可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会忽然变成这样呢？

一个疑惑闪电般地贯穿大脑，路明非的脚步骤然停下。

那种疑惑名为——陌生。

这陌生不是对周围的环境也不是对零，而是对自己。

路明非忽然找了个沿河的石墩子坐下来，看着市政规划弄出来的蜂窝状河沿和几乎垂到河面的柳条发呆。

零也在他的身边坐下。

“以前的我不会这样的。”路明非沉默了许久之后开口。

零不是一个很好的沟通者，因为她没有回应，但她很适合倾听，只是安安静静地听着……也有可能只是单纯懒得说话。

路明非自顾自地说。

“以前的我啊，但凡碰见你这种级别的美少女来做我同桌，恐怕做梦都要笑醒三天，说不定还要在床上幻想着一堆有的没的兴奋扭动……”

“哪怕知道你是摆明了冲我来，可能不怀好意，但也会想着‘我这一身贱肉值什么钱啊’之类的贴上去，或者一开始被吓到之后欲拒还迎……如果还是那时候的我，估计现在早就已经和你到旅馆或者你家里之类的地方去啦。”

路明非面色平静地以一个旁观者视角将最熟悉的自己说了出来，接着便是困惑。

“可是现在我第一时间竟然没有特别的喜悦，只是感到惊讶，然后就是警惕，拒绝，我甚至没有想过任何同意之后的走向，并对此感到无比的自然，仿佛那本就应该是我做的事情一样……直到我忽然意识到这一点之前。”

又是一阵沉默，路明非在一阵晚风中忽然清醒过来，自己这是在干什么，和一个刚刚认识不到一天的美少女敞开心扉畅聊人生吗？

“哈，我就是随便说说而已，这种漫画里备受吐槽的谈心环节忽然发生在自己身上是有够蠢的，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和你说，大概是因为今天刚看到你的时候总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吧……”路明非尴尬地挠挠头，准备将话题挪到其他的方向。

“零号。”零忽然开口了。

“什么？”路明非一愣。

“零不是名字，而是一个编号。”

零转过头来，认真地说，路明非第一次在这么近的距离看一个女孩的眼睛，她的眼睛是天空般的湛蓝色，里面倒映着河面上的夕阳余晖。

“我的名字是雷娜塔。”

时间仿佛静止下来，有什么东西，准确来说是一个茧正在成长，似乎将要破开，只剩下薄薄的，一层纸的厚度，路明非从未有过这种感觉，就好像某种不可逆的变化将要发生一样。

“所以……雷娜塔才是你的名字？那为什么要告诉大家你叫零，我以后要叫你雷娜塔吗？”路明非本能地开口，说完后他舒服了很多，那种莫名其妙的感觉不见了。

“叫我零，不要告诉其他人雷娜塔这个名字。”

零忽然垂眸，长长的睫毛将眼中倒影的波光遮挡，那个莫名其妙的茧好像又沉下去了，静待下一个破开的时日，她忽地站起身来，“我们该出发了。”

“我保守秘密倒是强项啦……等等，我好像还没答应和你一起去吧！”路明非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家里要我找个朋友，”零说，“你愿意当我的朋友吗？”

“听起来像是幼儿园小朋友之间交朋友时的对话，不过……”路明非挠挠头，“好啊，和你这种美女做朋友我求之不得咧。”

他实在是没办法拒绝，零那天空蓝的眼睛里明明没有任何波动，却让他忍不住地怜惜，和对待一个很容易碎开的瓷娃娃一样。

零忽然笑了起来，像是奸计得逞一般嘿嘿的笑，路明非震惊地看着这一幕，他从没想过零笑起来会是什么样子，仿佛理所应当地认为她就是一座零下几百度的冰雕，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才是常态。

可现在冰雕笑起来了，漂亮得如同冰原上忽然绽放的一朵花。

“好朋友之间该有一些表示的，对吧？”零说。

“虽然但是我可没什么钱啦，”路明非还处于被震惊到的情绪中，下意识地回答之后忽然反应过来，“你不会是要用这个来……”

“上车。”零的笑容一闪即逝，又恢复到了那零下二百度的面无表情，几乎让路明非觉得刚才看到的只是一幕幻觉。

“喂喂，我和你说，这种拿朋友身份来强行要挟的事情是不对的！我可是良家男人不会受你胁迫！”路明非一边说着烂话一边跟上去。

两人从鹅卵石铺设的沿河小道，顺着石阶爬过草坡，上到沿河公路上，路明非同学越说觉得自己的意志越发坚定，他决定今天一定要让零同学意识到朋友这个身份不是就代表着可以为所欲为的！

然后他就看到一辆劳斯莱斯幻影缓缓停在零的面前。

路明非对车了解不多，但车头的那个小金人和霸气的车型足以让他回想起之前叔叔在家里对着汽车杂志流口水时的场景，他还记得自己当时看到的官方指导价，好像是…… 1888.0万？

路明非咽了口唾沫，看见驾驶位的车门打开，身穿西装戴着白手套的司机从车上下来，小跑着来到后座上给零打开车门，躬身邀请，一切都像是电影里面的桥段，只不过这一刻发生在了他的眼前。

被邀请的零却没有上车，只是回过身来，看向路明非。

路明非迈动有些僵硬的脚步走过去，嘴里说着“好吧今天就让你胁迫一次”的烂话，乖乖地跟着零上了车。

她都那么有钱了，就让她为所欲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