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爱掀开眼皮,对于沈驷北出现,很是意外。
路牌下,橘黄色的路灯剪出他的轮廓,背着光,看不清楚男人的脸。
云爱揉着腿,脸上的神情有点冷,“走累了,歇一会儿不行?”
沈驷北的视线顺着云爱揉腿的动作,最后落在磨破皮的脚上,莹润如白玉的脚趾上渗着丝丝血渍,翻着的皮肉面目狰狞。
不悦一闪而过。
“怎么不坐车?”沈驷北沉着脸问。
“得罪你爷爷了呗。”云爱似没好气地回答。
说话时垂着脑袋,盘着的头发散落下来,风一吹,一缕头发亲吻着她的面颊。
夜风中,女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冷艳的面庞镀上柔和的光晕,诱出了莹澈迷离与娇妍灵气。
沈驷北脱下外套,披在云爱的肩上,蹲下,抬起云爱的脚踝,握在掌心,仔细检查。
男人突如其来的动作,让云爱揉腿的手僵住。掌心的温度丝丝缕缕的传递到她的神经末梢,抬起眼皮看着眼前的男人。
五官如刀削一般,冷峻沉着的眉眼,挺拔如峰的鼻子,线条清晰的嘴角蕴含着果敢和决断,宽厚的肩背,让人觉得安心踏实。
云爱低头看了眼身上的黑色西装,几乎和自己黑色的裙子融为一体,心中莫名感到酸楚。
“沈驷北。”她轻轻唤着他的名字,语气中流露着认真。
沈驷北同样轻轻“嗯”了一声。
“贺归舟的事情,你怪我吗?”时隔三年,她终于鼓起勇气,心平气和地和沈驷北重新提到这个人。
贺归舟是他们的好朋友,很好很好。
他的生命却永远停在了十九岁那年,他是个很美好的男孩儿,云爱如是想。
虽然出身泥淖,但是不染凡尘的世俗,待人直率真诚,为人善良勇敢。
她曾经想,如果她有个弟弟,一定得是贺归舟那样的。
沈驷北眸色暗了暗,抬起眼皮,“事情过去很多年了,别想了。”
“我送你回去。”
云爱看着去捡鞋子的沈驷北,心脏的位置像扎了一根刺。
他说事情过去很多年了,可是也才三年。这三年来,很多个午夜梦回的夜晚,她都忍不住想起贺归舟那张朝气蓬勃的脸,然后再泪流满面地昏睡过去。
男人将鞋子提在手中,蹲下,轻声对身后的女人说了一句,“上来。”
云爱吸了吸鼻子,敛去情绪,从嘴角扯出一个苦涩的笑,“驷总真是不懂情趣,都不知道公主抱。”
“那你自己走出去?”
“那不行!”
卸去矫情,将长裙从脚踝处撕到膝盖,俯身趴在沈驷北背上,双手攀着男人的肩膀,“走吧。”
耳边的布料声,让沈驷北动作略微僵硬。
“我穿的裙子。”云爱解释。
长及脚踝的裙子,不撕开,她也不知道怎么才能自然地趴在男人身上。
沈驷北什么也没说,站起来时,脚下的动作微微趔趄。
云爱在沈驷北身上发出低低的笑声,“我终于知道沈二少为什么选择背我了?”
“怎么说?”沈驷北问。
云爱忍住笑,摇摇头,“你什么时候娶我,我什么时候告诉你。”
沈驷北没再继续问下去,看了眼又长又细的高跟,换了个话题,“云小姐,穿这么高的鞋子,你脑子怎么想的?”
“当然是为了抢苏云香风头。”
沈驷北无奈地浅笑,“今天是爷爷给云香办的相亲宴,你穿这么漂亮来抢她的风头,不怕被其他男人看上?”
云爱将下巴搁在沈驷北的肩窝,耳边是风声,“那你看上我了吗?”
“还差点。”沈驷北说这话时脸上的表情朦胧在冥冥的夜色中,难以辨寻。
“那我再努努力。”
沈驷北无言,但是黑夜中的,他嘴唇的弧度一直是弯弯的。
他的无言对云爱来说震耳欲聋。
他再次拒绝了她。
就在这时,一个黑影步履蹒跚地从小径走来,穿出小径,暴露在灯光下,刚刚的黑影朝着沈驷比着手语。
云爱认识他,是沈正文身边的管家阿齐。
阿齐动作比完,沈驷北向阿齐说,“知道了,云小姐受伤了,送走云小姐就去。”
阿齐点头,转身离开。
云爱看着阿齐离开的方向,是去的祠堂。
“他是天生不会说话吗?”
“齐伯在我很小的时候吃错东西,然后就哑了。”
云爱偏头看了眼阿齐的背影,这是她第一次听沈驷北说沈家的事,吃错东西就哑巴了?
“吃的是毒药吧?”云爱脱口而出。
托着云爱的大手紧了紧。
“不是。”沈驷北否定。
看得出来沈驷北不想再谈论这个话题,云爱也选择性地闭上了嘴。
没一会儿,云爱看到苏木站在一栋两层小洋楼前,旁边停着一辆车,笔直地站着。
沈驷北在路对面把云爱放下来,
云爱赤脚站在地上,整个人被笼罩在树的阴影中。
沈驷北睨了一眼云爱蜷曲的脚趾,皱眉,把手里的高跟鞋塞进云爱手中,“回去后,给我发消息。”
说完,走向苏木,从树影中走到路灯下,灯光将他的背影洒在身后的路面上,身后的影子渐渐拉得高大。
隔着几米的距离,云爱看着沈驷北,他向苏木交代着什么,声音还没传到她的耳朵中,就消散在风里。
只看见苏木点头,拉开后排车门。
沈驷北没做过多停留,转身招了一辆摆渡车,朝祠堂方向去。
云爱收回视线,提着高跟鞋,赤脚走向苏木。
车上,苏木看了眼后视镜中云爱,“云小姐,座位上的白色口袋里有药,还有一双拖鞋。”
云爱挪动视线,果真在身旁发现了一个白色袋子,视线与后视镜中的苏木相对,“沈二少吩咐的?”
“是的。”苏木回答。
云爱也不矫情,翻出棉布拖鞋换上。
“苏木,你们少爷是个什么人?”云爱一边涂药,一边若无其事的问。
“云小姐,少爷人很好。”
云爱哑然失笑,涂药的动作顿住,“苏木,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
“云小姐,也很好。”
“你们少爷很好,我也很好,你们很好的少爷却不愿意娶很好的我,为什么呢?”
“不是的!”苏木说,“少爷……少爷……”苏木一时语塞,看着后视镜中的云爱,额头上是细密的汗珠。
“少爷也很可怜。”苏木脑子都快烧干了,最后蹦出这么一句。
沈驷北可怜?云爱错愕,他一出生就是很多人一辈子也无法达到的终点,很难想象“可怜”这个词会用来形容沈驷北。
看着窗外倒退的夜景,云爱突然对苏木说,“送我去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