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卫金陵衙门
“禀大人,前儿为对抗新法,煽动良民作乱的茅、倪、贝等五家已经认罪,证据确凿,请您示下。”乔尹禀告道。
“嗯,把家抄了,把犯人扔到金陵府去。其家下人等,有身契的卖了,没身契的放了。”贾琮淡淡道。
“是。不知拟何罪?”乔尹道。
锦衣卫在司法领域,除了侦缉抓捕刑讯外,还有两项权力,一是拟罪权,二是监斩权。
特别是拟罪权,基本上锦衣卫拟定的罪名就是最终审判,地方衙门也好、三法司也好,都不敢随意驳回。
“按律而定罢。”贾琮微一沉吟,决定了几家的命运。
“是,大人英明。”乔尹暗暗点头,一次性杀这么多人,还是让金陵府背着好些,咱只弄钱就够了。
“另外庐州、南昌、扬州、苏州等地千户传信,说各地士绅对新法都十分抵触,大有连横相抗之意。
地方衙门疲弱无力,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请大人示下,是否需要千户所出面弹压。”乔尹道。
贾琮摇头道:“不许。告诉下面,新法乃是地方政务,与锦衣卫无关。
我们只管查办不法谋逆之事,地方上的事,不许插手!谁敢打出旗号为新法张目,家法伺候!”
“是,卑职明白。”
“至于地方衙门的官员,若有不法之事,即刻报上来,送顾总督处判断。地方士绅么,抓大放小,只办首恶,杀一警百,务必保证地方安定。”贾琮道。
“是,卑职即刻传令。”
“嗯,目下江南地界有什么动静?”贾琮道。
“禀大人,据本卫侦知,茅贝等家破灭后,许多江南大族仕宦之家都在互相串联,陈抚台、翁藩台等人顺水推舟,隔岸观火。
其中以苏家为首,另外淮安费家也插了一手,有这两家打头,其余各家都怀着侥幸,准备继续硬抗。楚家似乎临时变卦,已向金陵府申请行新法。”温有方道。
“苏家、费家?什么来历,有些耳熟。”贾琮问道。
“苏家是当今枢臣苏浩初的本家,自来是江南望族,护官符上排名第七,号称‘雕梁画栋苏家户,千年万年色如故’。
至于费家十年之前也平常,因今上潜邸之时便嫁了个姑娘过去,现在封为顺妃,乃大皇子生母。
故近年崛起,蹿升至本省护官符第八位,有个口号‘当官不识淮安费,一曲离歌酒一杯’”温有方道。
“给我盯死了。”贾琮道,楚家“临阵变节”估计是楚婵起了作用,这两家却有些棘手。
“对了,贾史王薛这几家如何?”贾琮问道。
乔尹笑道:“禀大人,四大家见识了大人雷霆手段,又得知甄家已屈服,都心有余悸,再不敢强。昨日已齐至总督府拜会,称愿行新法,但要顾总督把他们关在卫狱中的子弟捞出去。”
“制台怎么说?”
“总督大人不置可否,赞他们率行新法,知忠孝节义,不过锦衣卫事务总督府无权干涉,让他们回家听信儿,并传话来,请提督大人决断。”乔尹道。
贾琮微微一笑,顾涛不愧为今上宠臣,既杀伐决断,又圆滑世故。
三两句话打发了四家,又不得罪自己,更避免了插手卫狱事务之嫌,头脑十分清醒。
“既如此,传话四大家家主,就说各家子弟,有不少犯的是抄家灭族的罪过。
告诉他们,四家行不行新法与我无关,我没半分好处。锦衣卫只管查案,问问他们,这么急着捞人,是否与这些案子有关?”贾琮冷笑道。
“卑职明白。”
——
甄家,甄应嘉的内书房。
甄继拿着一张纸笺,气的浑身发抖,脸青唇白。
甄应嘉也脸色阴沉,又恨又怒,难道真以为甄家衰败,什么小鬼都敢欺上门来了?
忍不住冷哼道:“嘿嘿,楚家!当年死皮赖脸赶着上门结亲,如今见势不妙,又急吼吼断绝关系,果然是精明的土地公。甄家再是不堪,收拾个楚家倒也还不是什么难事!”
“士可杀不可辱,是可忍孰不可忍,儿子求父亲做主。”甄继满脸怨毒,拜倒在地。
“起来。这点事都经不起,日后怎么办?”甄应嘉淡淡道。
“是。”甄继恨恨起身,贱-人,待我抓着你,定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忍不住又看了一眼手里的《放夫书》,文辞虽客气文雅,却字字锥心,极尽讽刺挖苦,让甄继恨怒交集,自古来金陵哪个世家子弟被妻子和离过?
没想到他甄大公子,竟然拔了头筹!传出去不知要笑死多少人,一辈子别想抬起头做人了。
但见纸上写着:
放夫书
盖说夫妻之缘,伉俪情深,恩深义重。论谈共被之因,幽怀合卺之欢。凡为夫妇之因,前世三生结缘,始配今生之夫妇。
常言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妾入君家数年无所出,
上负公婆眷爱之恩,下愧夫君盼子之情,自惭无地,日夜煎熬,岂敢以一己之私而使君常怀子嗣之忧?
数年来,君日夜操劳,多方筹谋,遍洒雨露而不得其果,料应是妾德不配位之故也,妾岂敢再窃据此位,落人笑柄?
既有缘无分,难归一意,快会及诸亲,以求一别,物色书之,各还本道,解怨释结,更莫相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愿君相离之后,重整旗鼓,再觅贤妻,琴瑟合韵,鱼水相谐。料君仪表堂堂,年华鼎盛,贵体康健,家世显赫,当不患无妻也。
伏愿君早得麟儿,开枝散叶,妾无忧矣。
下面是楚婵的亲笔花押和楚家家主的印信。
“老爷,此事如何了解?”甄继咬牙切齿地道。
甄应嘉淡淡笑道:“派人上楚家索取楚婵,她是甄家之妇,久滞不归,岂有此理?
若其不从,即刻行文金陵府,派衙役捉拿。拿回后,你尽可处置。哼,想和离,我不点头,她还能飞到天上去?”
“谢父亲。”甄继大喜,露出一丝扭曲恶毒的笑意,好贱-人,看我怎么调理你。
忽听管事来报,荣国府有书信来。
甄应嘉忙命呈上,拆开一看,顿时脸色铁青,再无方才智珠在握之色。
“老爷……何事?”甄继小声道。
甄应嘉把信递给他。
甄继忙接过一看。
世伯钧鉴:
琮闻楚家有和离之意,受托解释。因贵、我、楚三家皆是世交,特有一言相劝。
窃以为,夫妻既不和,不宜强求,免生祸端。何不顺其自然,各自安好?
因小儿女之事,损伤祖辈之情,非明智之举也。伏望世伯三思。
贾琮顿首年月日
“混账!什么时候轮到贾琮插手咱家的事!”甄继急怒攻心,砰一声把信纸拍在了茶几上。
甄应嘉双目微阖,沉思片刻,微微摇头苦笑,虎落平阳被犬欺啊!
“继哥儿,你说贾琮为什么插手此事?”
甄继怒道:“定是楚家给了他好处!”
甄应嘉冷笑:“楚家能拿出什么好处,使得动锦衣提督插手别人的家务事。”
“这……请老爷赐教。”甄继早被羞愤蒙蔽心智,哪里还能思考。
“听说楚婵前几日曾去荣府拜访?”甄应嘉淡淡道。
“是。老太太让她携三妹妹回拜,让三妹妹多与贾琮亲近之意。”甄继道。
“恐怕与贾琮亲近的不是你三妹妹。”甄应嘉冷笑道。
“父亲的意思是……这个淫-妇!我要把她千刀万剐!”
甄继双目圆睁,日防夜防,防不胜防,终于还是戴上了绿帽子。
甄应嘉对他小两口的事儿也清楚,微微叹了口气,楚婵弃甄继而投贾琮,也不足为奇。
因叹道:“怪道楚家突然吃了熊心豹子胆,原来是靠上了贾琮。若我所料不错,楚家愿割肉行新法,也是出于贾琮授意,而楚婵,早已是彼辈胯下之臣也。”
“父亲之意是……”
“放人。”甄应嘉淡淡道。
“啊?这等奇耻大辱,咱家岂能忍气吞声?以后如何在金陵立足?”甄继急道。
甄应嘉瞪了他一眼,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面子重要还是脑袋重要?继哥儿,你不会分不清罢?”
“我……”想到贾琮抄家灭族的威势,甄继顿时蔫了,低声道:“儿子明白,自当忍辱负重。”
“这就对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日甄家重新站住了脚,总有报应之时,懂么?”
“是。儿子受教。”甄继心里比吃了个死苍蝇还难受。
“画了押把和离书送回去,另把楚婵带来的人、财,全部退回。如今局势不明,还需蛰伏,以待时机。”甄应嘉缓缓道。
“是,儿子这就去办。”甄继心里滴血,咬着牙道。
“嗯,去罢。记住大丈夫能屈能伸,小不忍则乱大谋!”
“是。”
——
贾琮刚从衙门回府,便在门口碰到一辆华贵阔气的花梨八宝璎珞车,车辕上有一小旗,写着楚字。
贾琮微微一笑,下巴一点,示意亲兵去问问。
“回三爷,正是继大奶奶车驾。”燕双鹰回来禀到。
贾琮翻身下马,走到车窗边,笑道:“嫂嫂别来无恙?”
楚婵微微撩起窗帘,含羞道:“琮哥儿,如今人家无家可归,特来相投。”
“嗯?嫂嫂是说……”贾琮心中一动。
楚婵递给他一张纸笺,正是和离书。上面已有双方花押。
贾琮笑道:“恭喜嫂嫂恢复自由之身。”
“我爹说我丢楚家的人,不许我回去。如今嫂嫂举目无亲,走投无路,琮哥儿可愿收容?”楚婵怯生生地道。
贾琮忙拍胸脯道:“嫂嫂请。”
引着楚